一只未死绝的黑色藤蔓球，隐藏在操场的角落，正用枝条将韩绮凡牢牢缠住。它们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只是不许她动弹而已。

韩绮凡又一次没能杀害陈甜芋，而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的是，陈甜芋开始反抗了。

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任由自己对她进行暴力。

在她掐住她的脖子的时候，陈甜芋的双眸变成了骇人的全黑色。没有眼白的双眼，如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被吓到了，手上的力气也随之变小。她那一刻觉得，面前的人不是陈甜芋，而是一个……怪物。

分神的这段时间里，陈甜芋已经挣脱出了她的双手。她刚回过神来，四肢就被枝条捆住了。

熟悉的恐惧感再一次向她袭来，枝条拉扯着她，她惊恐地看着以奇怪的姿势从地上缓慢站起来的陈甜芋。

陈甜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一双全黑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她。

然后，当陈甜芋确定藤蔓球能将她完全控制住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韩绮凡没有死，她似乎不准备让她死。

但她依旧认定，陈甜芋是整个校园里最可怕的怪物。

*

从食堂里逃出来的人并不多，因为遭受了藤蔓枝条和鬼爪树叶的双重攻击，有些人当场就去世了，还有些人是在恐惧中选择了自我了解。

石茂轩是最后一个走出食堂的，他在离开前，又回头盯着食堂看了一会儿。

杂乱无章的桌椅，被掀翻在地的食品箱，染红了地面的鲜血，满地的尸体。

“胡文启没有出来。”他淡淡地说，“他是第一个关注到高考四年制的人，他不应该死。”

“也许他已经走了，只是你没有看到。”陈甜芋安慰道。

“嗯，刚刚走了好多人，我们都没看清。”安悸尘也这样说。

石茂轩没有多说什么，在他们的搀扶下，缓慢地往前走。他在食堂被攻击前，被郭武仁捅伤了腿，在刚刚起身地时候他才发现。

浑身都在疼痛，相比之下，刀伤都没有那么疼了。

七点的天空已经大亮了。淡蓝色的天空里，漂浮着朵朵白云。

天气从没有这样明朗过，像是被水冲刷过了似的。

操场中心的藤蔓眼被烧毁后，与人形树和藤蔓球共存的巨型蠕虫接二连三的死亡。尸体遍地都是，当太阳升起，阳光照射地面后，这些尸体全部化作了液体，如同下雨天的积水似的，从下水道流走了。

而那些只有靠数量才能取胜的黑色小虫，因为无力抵抗虫水的力量，也挣扎着被冲进了下水道。

人形树和藤蔓枝条则已经基本死亡，石茂轩原本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这两柱诡异的植物，只能在夜间行动，因为当太阳照射在它们的枯叶上时，叶片皲裂碎了满地，有风吹来，又将满地的枯叶吹走了。

只剩下了软骨组织，交错平躺在地面上，如同一副沧桑的骸骨画。

校园里一下子变得干净许多，又因为死亡人数过半，而活下来的人又大多受了伤，疼痛与乏力让他们除了走路，就不再有多余的力气。

所以，校园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队伍沉默地往教学楼后面的地下室行进。

路过校门口的时候，因为虫山坍塌了一些，所以露出了一小块围栏。安悸尘立刻过去，将虫山又踢开了一些，使得围栏露出的范围更大一些。

“别碰围栏，上面有电。”石茂轩提醒道。

安悸尘点了点头，小心靠近铁门围栏。围栏的外面并没有用铁板拦住，但是架了一圈透明玻璃板。似乎只是为了防止虫子飞出去，而根本没有担心校园里的学生会向外界求助。

因为，校园外的世界，空无一人。

以往上学的时候，校园外也没什么人，因为市政府下达过文件，要求学校附近尽可能保持安静。

但是今天与以往不同，今天的安静里，透着一种末日的凄凉。

明明是晴朗的天空，却无法照亮校园外的世界。

离安悸尘不远的地方，有一块被咬了一口的面包。风卷起这片似乎没有重量的面包，面包无助地在天空中盘旋。

当面包飞到半空中时，忽然，从对面的梧桐树里伸出了一只剪刀手，一瞬间的功夫，薯片袋子就消失了，再然后，一只带血的鸟的尸体从树叶间坠落。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睛间。

但是安悸尘看清楚了，藏在梧桐树里的那只剪刀手，并不是一个机器，而是一个人。

树叶遮着那个人的脸，但却没有遮住他的嘴，当剪刀手抓住那片面包后，他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嘴角延伸到了两侧的耳根，牙齿密密麻麻，又长又尖。

然后，安悸尘又看见了他的双眼，是圆形的，如同两个黑漆漆的枪口。

那是一个人，又根本不是一个人。

当安悸尘想喊石茂轩来看一眼，让他帮忙辨认一下是自己看错了，还是那确实是一种奇怪生物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树上的剪刀人轰隆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落在地上，四肢不同程度地弯折，身体似乎也断了，从腰部开始扭转了180度。

但是他还活着，依旧张着那张长满了尖锐牙齿的嘴。

两枪口一般的眼睛忽然对上了安悸尘，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剪刀人突然快速向他爬来，如同蜘蛛一样爬行。

明知道外面有一层透明玻璃，但安悸尘依旧吓得连连后退。

剪刀人砰的一声撞在了透明板上，撞了几下，发现自己并不能穿过它，于是他抬起手，试图用剪刀状的手戳破这层透明板。

紧接着，又一声枪声响起，剪刀人应声倒地，身体里发出了机械故障的声音。

不一会儿，几个身穿黑色战斗服的人，扛着枪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用枪托试探了一下他的生命，确保他不会再动后，才用锁链将他捆住，然后拖着他离开了。

队伍最后的男人看见了玻璃板后面的安悸尘，他显得有些吃惊，很快向他挥了挥手：“快回去，不要离开校园。”

安悸尘想问点什么，但男人已经匆匆离开了。

“安悸尘。”陈甜芋在他身后喊道，“外面有什么？”

安悸尘无法回答，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类似军队的东西部署在校园外。

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怪物。”

陈甜芋原本也想凑近了看一眼，但是石茂轩的状态忽然很不好，他断掉的胳膊开始大量出血，脸色也变得如同雪一样苍白。

如果再不找到可以凝血的药物，他很快就会死于失血过多。

安悸尘说，地下室里有仓库，林安一中是五星高中，药品应该会很齐全。

“无论如何，不能让石茂轩死掉。”他这样说。

有些话他不能说出来，那就是他宁可放弃十个人的生命，也绝不会让石茂轩死亡。因为他是走出这场灾难的希望。

每一场考试，其实都是一场淘汰赛，只有拥有绝对智慧的人才能通过。

书面考试，用分数的高低来直观的体现出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异。但是，分数不过是一个数字，没有任何实际杀伤力，并不能让被淘汰者感受到差距带来的痛苦。

而这场生存考试，则把分数转换成了生命值。

分低者死亡，分高者存活。

但是，在生存考试中，如果想拿到高分，则需要智慧与力量相结合，二者缺一不可。他必须选择伙伴。

*

地下室的入口处，乔晓莓正站在那里。人群从她身边经过，她也没有避让。

她应该是第一个来到地下室的人，站在入口处，或许是在等自己。陈甜芋这样想。

她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她很激动地向她挥着手。

“乔晓莓，你没受伤吧！”她真的很高兴，自己重视的人都活了下来。

可是乔晓莓，手里却握着一把刀，并在她说话的时候，向她迅速冲了过来。

陈甜芋一惊，想问点什么，但是乔晓莓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刀举过头顶，对着她的脖子侧面，重重地落下，没有一丝犹豫。

陈甜芋没有来及避让，那把刀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她的脖子里。

她顿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因为藤蔓眼球被烧毁，而失去动力的树叶，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双眼蒙上一层黑色，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

但只是一瞬间的漆黑，忽的一瞬间，她的眼前又亮了起来。

她仰躺在地上，余光看见安悸尘在焦急地呼唤自己的样子，但是她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看见的，确实一片无垠的大海。

海面平静，只偶尔会掀起不大的海浪。当海浪褪去后，无数透明的水母从四面八方涌向天空，有大有小，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饰品，反射着温暖的阳光。

一只小小的水母逆着队伍向她飞来，在她的眼睛上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她觉得它从自己脖子上的刀口钻了进去，堵在了出血口。

她猛地惊醒，忽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