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铭游刃有余地应付完桌上坐着的王导李导张导陈导等一众导演监制编剧。
再转首看着全程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沈默时，有几分气笑了。
这小孩，是真不知道他自己能喝多少吗？
就在方才裴铭和众人的你来我往间，不自量力的小孩不知哪里来的劲力，悄悄转移了阵地，搬着凳子坐到了墙角里。
看来还没醉彻底。
裴铭从酒桌上撤下，往墙角处靠近几分，微微俯身，以致视线尽量可以和仰着头的沈默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
他轻声唤了一下：“小默？”
沈默眨眼：“……啊？”
平日里澄亮的眸此刻覆上几分水汽，慢吞吞地回应，仿若掉线的小树懒一般。
裴铭知道沈默是个小别扭，一向不习惯人用漂亮等形容词来夸赞他。
但此刻，他是真的觉得沈默太可爱了。
裴铭本有的几分浅浅愠意在此刻也全然消散，眉眼间不禁蕴满了柔意。
醉了就醉了吧。
这么可爱，谁忍心怪他？
叮咚一声，兜里的手机响了。
裴铭扶好软得七摇八晃就差栽跟头倒下的沈默，空出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是陈越的消息，他已然放好洗澡水。
再抬头，对上沈默亮晶晶的眼眸，裴铭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立即用一只手艰难打字。
【Le cerf：别走，我马上扶他上来】
【陈越：？】
陈越抱着手机有些没搞懂。
裴铭能扶那他把沈默扶上来就行啊，自己为什么不能走？
直到他走到楼梯口，从裴铭怀中接过自己那满眸含水，唇瓣绯红的艺人时，才明白裴铭什么意思。
这他妈今晚自己要是走了，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裴铭没和陈越说什么，只行至前方，将虚掩着的房间门拉开了些。
期间，他的目光追随着沈默，一刻也没离开。
陈越强顶着未来老板的目光，搀着沈默，将他送进房中。
沈默是醉了，但是站起来时还是能勉强自己走上几步，乍一看去，倒不像是醉到脑袋短路的程度。
陈越要将他往床上送，他却自己拐了个弯儿，跌进沙发里，吓得陈越心惊肉跳的。
人好不容易坐稳了，陈越回过头，朝未来老板迟疑道：“他这样子能洗澡吗？”
裴铭颇有分寸地站在门口玄关处，没有再入内。他的眉头此刻有些微微皱起：“不洗的话，他会不舒服。”
陈越爽快点头：“行。”
裴铭嗯了声，高大的身影在玄关处顿了会儿，引得陈越都奇怪着又回头看向他：“还有事不？”
不看没事，一看事就大了。
玄关处的灯光微弱昏黄，裴铭的脸半明半昧，纵使如此，陈越还是能精准捕捉到他眼神中那几分不对劲的情绪。
再看如今卧在沙发里的自家艺人，室内暖气充足，羽绒服已然脱下，衬衫也被他自个儿扯来扯去弄得有些凌乱，锁骨处雪白的肌肤此刻一片乍泄，面色泛粉，眼神迷离……
都是男人，陈越虽然是纯直男，看沈默就像看亲生弟弟一样，但也一下就懂裴铭了。
“没事。”身后的裴铭留下一句话，“辛苦了，越哥。”
他依旧冷声，但离开的步伐却有些匆匆。
陈越看着冷面影帝的背影，从纷飞的衣角中品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辛苦……
陈越颇为同情地啧了两声。
这么比起来，还是你裴铭要更辛苦些。
忍得辛苦。
-
沈默第二日醒来时，全然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疼欲裂。
然而当他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并没有宿醉后的黏腻感，反倒是一如平日起床时的清爽。
……谁帮自己洗了个澡？
沈默摇摇脑袋，却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管了，不重要。
多半是越哥吧。
毕竟他也不是没帮自己擦过身子洗过澡。
之前有一次，沈默在片场拍戏时手臂受伤，打了石膏，完全没法自己进行洗衣服洗澡等各项活动，那时的陈越比他还急，忙里忙外的，还被助理嘲笑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说起来，好多次腿受伤时，也是越哥搀着自己楼上楼下跑……
等等。
沈默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昨晚搀着自己上楼的……好像不是越哥？
他愣了会儿，突然拧了身子，有些木然地从床头翻出手机，打开微信。
迅速点进置顶，某条消息让他瞬间石化——
【Le cerf：下飞机了。】
下一条消息则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挂着四个大字：“草城机场”。
沈默的目光僵硬地移向消息发出的时间——昨晚九点二十。
那个时候，好像杀青宴刚刚开始……
靠。
这么说，好像是裴铭把自己从楼下带到房间来的。
瞬息间，沈默回忆起了昨晚裴铭朝自己行来的画面。
一袭剪裁利落的纯黑色大衣，长身玉立，视线交错后迈步走来，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似乎不复存在。
——“小默？”
他的声音清晰温润。
……
沈默几乎可以确定，最后就是裴铭将自己扶上楼的。
他怀中那淡淡的，熟悉的木质香味停留在沈默的记忆中，无不昭示着昨夜的一切。
甚至连对方俯身时轻轻打在脸颊的温热鼻息，沈默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沈默的记忆里，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陈越的身影。
这意味着什么？
……
沈默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被换上的睡衣，迟疑了几秒，将裤腰朝下扯了几厘米。
……内裤也换了。
瞬间血液全涌上头。
于是当陈越几分钟后走进沈默房间时，看到的景象就是自家艺人坐在床头，目光呆滞空洞。
日常白皙的脸颊红得像个小猴屁股一样。
陈越哪知道沈默小脑瓜子里面误会了些什么，他不明所以：“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昨天感冒了？”
沈默一动不动：“没。”
陈越不知道他这是搞什么幺蛾子，回归正题，把手中拎着的保温桶放在茶几上：“行，那来吃早饭。”
沈默闻言从床边起身，走到沙发上坐好。
动作很机械。
陈越很不解。
这真没生病？
他夷由着替沈默打开保温桶，早饭清淡，一碗小米粥，就上泡菜和小青菜。
“喏，还有醒酒汤。”陈越抽出小碗。
醒酒汤是深黄色，一从保温桶里拿出来，沈默本僵硬的神色霎时灵动了一下。
这熟悉的绿豆。
这熟悉的药材味。
他压了压心中的翻涌：“这是哪来的？”
反正肯定不是陈越做的。
陈越闻言就差嘿哟一声了，哪来的你小子能不知道？
他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沈默不说话了，过了好几十秒，才慢吞吞冒了句：“……不知道，点的外卖吧。”
-
纵然沈默这边百般纠结万分羞涩，死活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裴铭，但今天离开草城的机票已经定好。
不可能待在房间里一整天。
沈默又看了看聊天框，裴铭的消息还挂在对面。他抿了抿纯，字打来打去好几分钟都是删了又删。
不知道发什么。
算了，沈默放下手机。
不发了。
沈默的戏份结束，卫白退场，也意味着剧组的进度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因此，今天王颂歌给剧组放了个假，以便大家休整。
在沈默对着镜子理了不知道第几遍头发衣服后，陈越终于等不及了。
“得了，给导演们说个再见而已，又不是让你去走秀。”
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偶像包袱这么重呢。
沈默轻轻哦了一声，跟在了陈越身后。
那小表情一看就有些不情愿。
现在出去，不会遇上裴铭吧……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沈默跟在陈越身后把半个宾馆都要走遍了，始终没撞见心中的那个身影。
沈默这才总算收了心，专心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槐树下》的团队业内一流，随便单拎出一个都代表着高品质的资源。
这也是陈越此时带着沈默拜访了好几个副导和监制的原因。
但其实，沈默并不愿意做功利性如此之强的事情。
他跟在陈越身后一个个和副导监制们告别，纯粹是真心实意。
在《槐树下》的一个半月的拍摄时间，沈默学到了很多，也意识到了很多。
影视作品从来不是演员的独角戏，看似普普通通一小段的画面背后，融聚的却是整个剧组上下好几百号人的共同努力。
沈默感谢这段经历，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表演能够有这样强烈的经久不绝的兴趣。
如果可以，他想在电影深耕。
历时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和王颂歌导演道别。
陈越打听到王导早早就坐到了楼下大院里去晒太阳，便领着沈默往下走。
暖黄的灯光下，沈默一步一步走着阶梯，有些记忆在此刻也一丝一丝萦绕在眼前。
来草城宾馆的第一天。
楼道里，同样是暖黄的灯光。
寂静的。
只有两个人的。
衣袖摩擦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里，耳畔也仍然保留着那日听见的话语——
“他在看你。”
男人的声音低醇而沉稳。
“我不想让他看你。”
此刻的楼道只有沈默一个人，他的步伐不由顿住。
他突然意识到，那日自己察觉到的奇怪氛围好像并非自作多情。
那是早早到来的暧昧。
作者有话要说：沈·反射弧超长·默：（半夜突然醒来）不是，他真的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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