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什么特别的。”苏扶卿平静地道：“不过一点半身虚罢了。”
半身虚！
顾殷久瞳孔瞬间扩大。
半身虚，此药顾名思义，吃了就要下半半身虚。
此人居然敢将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用在他身上！
而且用他视若珍宝的美酒来下套！
虽然气得想一拳打在那张脸上，但如今命根子握在人手上，他只得忍痛咽下这口老血。
苏扶卿将他捆得极紧，以至于顾殷久的双手合并在一起，向前伸出。绑缚他的细丝透明而又极细，外界无从察觉,因此他在外人看起来姿势清奇，十分滑稽。
当他们走进客栈的大门时，无疑成为了众人观摩的焦点。
顾殷久见重新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当即立断，扯着嗓子喊道：“救命！”
“他们滥用私权，仗着家大势大就迫害纯良百姓，简直卑鄙无耻唔唔！”
话未说完，就被人用布从后方捂了嘴。
如此场面，饶是见多识广的客栈掌柜也忍不住惊道：“这，这是？”
旁边机灵小厮赶忙道：“这人是个癫子，在街上逮人就乱咬，我家公子特地派小的将其制服，这才绑成这样的，惊扰大家，罪过罪过。”
看着面色憋红欲咬人的顾殷久，再看看一派清风霁月的苏扶卿，显然是后者更可靠，众人与掌柜顿时一脸理解。
待回到房里，顾殷久呸的一下吐出嘴里布包，朝那小厮怒道：“你说谁是癫子？”
小厮只立着没回应，苏扶卿道：“我再给你半日考虑，若你再跑，我便给你加一道药，只怕是舒爽得紧。”
顾殷久咬牙。
这儿饭菜是好的，酒是好的，银子管够。
可如今被如此羞辱，顾殷久实在咽不下这口鸟气。要是他不反手也弄上此人一回，他就是个二！
当夜。
顾殷久盘腿坐在床上，心念流转，沉心静水，悄然运起多年不曾用过却熟记于心的功法。
菩提无量，洗却前尘，贪嗔痴怨，无大无不大，无通无不通。以己气血之凋耗，达经脉之畅通，回魂以续命，暂盈小周天。
呼吸吐纳间，灵力已运转一周天。上下之接续、人天之交换，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任指任、督二脉之循环。
顾殷久缓缓睁开双眸，眼里蕴着一抹精亮的锋芒。碰巧，门外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有人推开门，缓步走入房间。
一清冷声音道：“已是给了你一日时间，可想好了？”
看见顾殷久优哉游哉地情形，苏扶卿冷哼道：“你倒是会享受，静养起来了。”
此刻屋内的桌椅都已移到了窗子旁，顾殷久还十分有情调，往桌上摆了花生牛肉一类的零碎，月下小酌。
顾殷久双手一摊，微笑着说道:“没办法啊，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何不过得舒心点。若是侠士把解药给我，那就更快活了。”
苏扶卿缓步走进，俯视着他:“你不担心我把别的给你，让你更快活？”
“……”
他大爷的，一提起这个顾殷久就来气。他方才偷偷试了下，竟然是真的不行了，这简直是他作为江湖前辈的耻辱。
他神情五颜六色煞是精彩，苏扶卿垂下眼帘，又缓缓道：“你的剑法，不要随意在外人面前透露。”
“为何？”顾殷久本就郁闷，因此语气不善，冷冷哼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若是被人知道的话……”
苏扶卿半边脸背着月光，表情瞧不分明，“我会让你更加‘快活’的。”
按耐住蠢蠢欲动想打人的虎掌，顾殷久挤出一个狞笑，“步蘅公子清风霁月，你这般正道之人怎会做如此之事呢？”
苏扶卿语气平淡：“对付你这样的，再正道的人也须得改正归邪。”
“看来你还没想好，还有心思扯三扯四，那便再挨上几日吧。”说完，转身出门。
顾殷久狠狠地灌了口酒，运起内劲，缓缓欺近，在苏扶卿转身一句“你做什么”之前，手指快如闪电，已点了他的穴道。
苏扶卿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惊怒，然而动弹不得，但那眼神不知把顾殷久千刀万剐多少次了。
“嘿嘿，对不住了，苏公子。”
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顾殷久扣住他下颚，拇指和食指捏紧其牙关，迫得他张开嘴，再迅速地往里丢上一枚药丸。
顾殷久继续托着他的下巴，确认他咽下药丸后才松手。苏扶卿瞪大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自制的‘软小萝卜丸’。”顾殷久笑得情真意切。
说完别有意味的瞄了瞄他下面，带着无限深意地说道：“专软男人的小萝卜，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你！”苏扶卿脸上青白交加，眼里几欲喷火。
看苏扶卿怒极，又奈何不了他的样子，顾殷久真是解气不少。
伸手摸了摸他下巴，嘴里还啧啧两声的戏弄：“苏公子人中龙凤，又家财万贯，身边定有众多美人相伴。如果那些倾慕你的女子知晓此事……”他轻轻吹起口哨。
顾殷久捏着他下巴，狞笑着一字一句道：“你.不.行。”
“那可真是精彩至极。”
苏扶卿的脸又黑又沉，显然是恼怒至极，却仍然死撑着不肯说话。
顾殷久见成功达成目的，松开了手，又轻飘飘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何不各退一步？”
苏扶卿却闭了眼，似是不想与他说话。
“看来你不想。”顾殷久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下半身一眼，语气轻佻，“唉，挺不错的，可惜了。”
“我给你解药！”苏扶卿脸色已经发黑了，连肩膀都气得隐隐颤抖，“你先把穴道解开。”
“不行。”顾殷久摇头拒绝，道：“解药放哪，我自己来。”
苏扶卿从牙里挤出几字：“胸口处。”
顾殷久闻言，当即将手伸了进去掏摸，不安分地胡乱摸索几下，得意地欣赏苏扶卿脸色瞬间变得青红交加，差不多戏弄够了才拿出来。
“哎呀，苏公子还真是时时刻刻记挂我，解药随身携带呢，好感动。”顾殷久边调笑着边打开两个小瓶，倒出一红一黑两种药丸。
苏扶卿深呼吸一口气，不想瞧他，“黑色的就是解药。”
顾殷久故作怀疑之色，“真的？万一你诓我呢。”
苏扶卿登时朝他怒目而视，方才还压抑着的火气如今蹭蹭地往外冒了出来，咬紧牙关回答道:“是真的!”
顾殷久这才放下心，咕噜一下将那粒黑色的药丸吞下肚。
看这故作老成的少年吃瘪真是有意思，谁让他往酒里下药呢？顾殷久此生最大的消遣就是品美酒，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个不行。
伸手掐了一把那白生生的脸蛋，不在意苏扶卿杀人的目光，顾殷久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会使坏，戏弄老子是不是很有意思。”
满意的看着白嫩的脸颊被掐得通红，顾殷久大笑起来，“哈哈，他日江湖相逢，定当与你把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苏扶卿的怒气在顾殷久此番话语中瞬间平静下来。他眸子幽深无比，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别再落到我手上。”
顾殷久猝不及防地心忽然一震，感觉背后冷汗直冒。
暗道：狗东西就会唬人。
顾殷久身形如鹰，凌空飞上了高树之巅。他悄然回首，见少年依旧如木偶一般静立不动，双眸闪烁出灼灼的寒光，牢牢地锁定着他。
顾殷久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似乎不应该抛下少年独自一人。
然而，犹豫只在眨眼之间，顾殷久果断地按住了内心涌起的念头。他深知自己对这个少年了解的还远远不够，无法判断他是否真正可信。
*
云水城四五里外便是一个码头，艅艎泛泛空水悠悠，几条大船横亘在河道间，帆桅和绳索异常粗大，外地人实在难得见到这番景象。
码头边各种店铺字号鳞次栉比，酒店茶楼，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可以说是一块繁华之地了。
顾殷久挑选了一间静雅的客栈，落座其中，细听楼上一位少女娓娓唱曲。
“近来云水城可是来了一批外地人，不知发生何等事情？负责此地的世家宗族可有何声明？”旁边一位听曲儿的道。
“呵，发告示？要是发生什么事，他们自己早已逃之夭夭，还指望他们管我们？”
一位颇为风雅的公子悠然打开折扇，“尤其那队着紫袍束身的佳丽，那细腰挑得，啧啧啧，实在令人心醉……”
顾殷久边听八卦边手一伸，从小口袋里摸出块牛肉干，丢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得十分猖狂。
这才是他想要的自在生活。
可惜老天注定让他不自在。
当时顾殷久正大快朵颐，一腿抬起搁于桌上，听着伶人唱小曲儿，依稀有些醉意，端的是一派惬意，哪里注意得了周围。
待他忽觉客栈气氛不对，那白衣人已走了上来，领口绣着的白卷云纹更衬得他肌肤胜雪,面如冠玉，只可惜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儿,。
夭寿了。
顾殷久心中一紧，差点嘴里的鸡腿都掉在桌上，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苏扶卿久紧盯着他，冷到极点的声音传来：“你自己选个死法？”
仔细一听似还有咯吱响的咬牙声。
顾殷久笑容凝固了一瞬，心中暗忖：坏了，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老子这真是祖上冒青烟。
他苦笑着扯动嘴角，尽展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这个嘛，还是寿终正寝为好。”
苏扶卿冷笑一声：“若是你下辈子少了这张嘴，或许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顾殷久一面掏出块帕子擦手，一面笑道：“小兄弟，追了那么久也累了吧，来，坐下来休息休息。”
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找到又如何，如今他敢功力恢复了几成，这人又奈何不了他。
因而他面上八风不动，依旧笑道：“你若有心，咱两在这喝上一杯？”顾殷久腆着脸，擎着半罐残酒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