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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遥相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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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雅从梦魇中惊醒,梦里是满目的红,是鲜血的红,她知道那是血,因为她在梦中似乎都闻得见血的腥涩。

她看见自己一人独立于遍地浮尸中,面上是血——自己和别人的血混杂在一起,那血迷遮住她的眼睛,然后随着她睁目淌落的眼泪一起滴下。

惊恐与悲戚的感觉仿佛她曾亲历其中,好像这不是梦,而是回忆。

她自小就常做这样的梦,梦里时而是白天时而是黑夜,但全是如此凄厉的惨烈血色,而她只是绝望地站在血泊中,流着无用的眼泪。

苏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湿漉漉的,是泪痕。

陆雪知也看到了苏雅的梦境,因为这梦境是由妖制造的,但却破绽百出,不但梦境不完整,甚至立马就被陆雪知捕捉识破。

獏妖,也为食梦妖,本是神兽,后被贬入人界成为妖兽,天生拥有制造梦境的法力。

它本无害,不乐于修行,没有人形,也不曾堕魔归顺于荒厉,它只是喜欢游历人界,偶尔戏弄人的梦境。

但梦,可以是天马行空,虚幻缥缈,也可以如亲历其中,同心魔一样折磨人心,这梦像是被制造了许多年,画面逼真,情绪也十分强烈,甚至连陆雪知看到,也生出几分同梦境画面里一样恐怖惊吓的情绪。

不知道这獏妖造梦与跟踪苏雅的蜥蜴妖又是否有关联。

苏雅下了楼,在餐厅摸黑接了杯水后,仰头往干渴的口里灌,在梦里她一直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什么,醒来后也觉得嗓子干痛。

陆雪知从房间出来,帮苏雅打开了餐厅的灯。

苏雅愣了愣,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吧。”

“没有。”陆雪知说,“我本来就睡得少,早就醒了。”

苏雅笑了笑,“你真不像跟我同龄的样子,生活作息也不像。”

“是吗?”陆雪知也笑起来。

苏雅说:“倒是有点像李时行,他一向早熟稳重,因为要帮家里赚家用,也总是起早贪黑。”

“他现在应该还在便利店上班吧。”苏雅又说。

“嗯,是吧。”陆雪知说。

窗外的天将明未明,淅淅沥沥地落起小雨。

“今年秋季雨真多。”苏雅看着窗外说。

*

陆雪知出现在便利店门口的时候,李时行正在往货架上摆放刚刚收到的食品,陆雪知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站在原地顿了顿。

李时行好像感到了门口有人,转过头看向她,一脸惊讶后,笑了起来。

陆雪知也笑起来。

便利店的门感应后开启,她收起手中的伞,放在门口。

“要我帮忙吗?”

“不用,早班的同事马上来了。”李时行又问,“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我起得早,又没有事做。”陆雪知随口说。

李时行从加热柜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陆雪知,“那你在那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好。”

陆雪知接过,手心瞬间钻人温热,她坐在一旁的座位上,转过身来,看着李时行忙碌的身影。

雨渐渐变大,从便利店的窗向外看的街景也越加模糊起来。

第一世时,陆雪知与李时行相伴的时间最多,但他因病行动不便,更多时候都是坐卧,他也不肯总是拄着手仗,他有他的坚持和骄傲,就像那夜,他坚持抱她入榻,哪怕步履艰难,浑身颤抖。

他说自己竟然连抱她短短一段路都如此艰难,所以他能给她什么呢。

可她从不需要他给予什么,但他一定不信,觉得她是怜悯他,觉得她是勉强将就,可他不知道,他若不在了,对她来说,活着便也不是自由。

生未同衾,死也无法同穴。

李时行走近她,才看到她脸上凄凉的神情,他愣了愣,然后喊她的名字。

“雪知——”

陆雪知回过神来,抬头对他笑,“你下班了吗?”

李时行有些忧心地看向她,然后点头。

她脸上的表情转为盈盈笑意,“那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好。”李时行也笑着说。

早饭就在隔壁的面馆,因下雨,店外的桌椅都收了起来,店内因客人满座,只剩一张很小的桌子,桌子还有别的客人,他们需要拼桌。

陆雪知和李时行肩膀紧挨着肩膀,一齐坐在面对门的座位上。

“这里环境简陋。”李时行犹豫着说道。

陆雪知不以为然,“往往这样的地方,东西却更好吃。”

“附近的居民都是这里的常客,说这里已经开了几十年,每天生意都这样好。”

话音刚落,老板就将两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了他们的桌上。

陆雪知学着李时行的动作,加着调料,哪怕多一滴醋也学他,李时行看到后,笑起来。

陆雪知看向他的笑,“怎么?”

李时行摇摇头,“我的口味你未必喜欢。”

“没事。”陆雪知笑着说,“我想试试你喜欢吃的味道。”

陆雪知的话却让李时行顿了一下,他看向陆雪知,两人一齐陷入愣怔。

陆雪知转过头去,低头吃一口面,又端起碗喝了口汤,然后并不看他,说道:“很好吃,是我喜欢的口味。”

李时行收回视线,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好。”

*

苏雅解开安全带,然后转头对重山道谢:“多谢你送我来学校。”

重山笑着摇头,“反正也要送安灵去上学。”

“明明也不顺路的。”苏雅笑着说。

苏雅收回正准备打开车门的手,又转身对重山说:“我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等重山回答,苏雅又说:“如果我联系不上雪知,有什么事,我可以联系你吗?”

重山点头,然后向她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不过我不用微信,不方便打电话的时候,发短信给我也可以。”

苏雅也没在意,只是笑说:“你们一家还真是有点特别。我看重山先生年纪也不算大。”

“我也快要三十岁了。”

“那没有微信也很罕见了。”苏雅边说边开门下了车。

她走之前,又低下身看向重山,“我可以叫你重山吗?总觉得叫先生很生疏。”

重山愣了愣,然后点头。

苏雅一脸悦色,摆了摆手后说:“再见,重山。”

重山也说了句“再见”,脸上是浅淡的笑。

他看向苏雅时不时回头的身影,没有立马离开。

重山上一世时见过苏雅,那时候她不是北岳国魏家女公子,也不是理山王妃魏氏,而是被父罪牵连而流放河西的罪奴。

流放最苦的并非流放地本身,而是流刑途中的艰辛与险境。

从都城徒步迁徙至西朝最西的国境,途经干涸沙漠,险峻高山,又身负沉重枷锁,自小养尊处优的功勋贵族,没几个能活着到目的地。

魏殊也差点死去。

她从山崖滚落,四肢皆伤横累累,面上是厚重的尘泥,嘴唇干裂惨白,头发早就缠成一团同脸上颜色一样的灰白,但那双眼眸的眼神,却依然坚韧明动。

重山就这样因那双求生的眼神,而动了恻隐之心。

他当时被荒厉所伤取走灵力,正是最虚弱的时候,甚至杀意与嗜血的瘾痛也在蠢蠢欲动,可他还是没办法对这样的魏殊见死不救。

魏殊警觉地看向重山,尽管四肢皆被禁锢,尽管身上被摔伤,头也昏沉,甚至有血淌在面上,但她依然爬起身,手中抓着沙石,预备着与重山的对抗。

重山没有理会她的敌意,而是举剑冲向她身后,挥起一道山峦般叠起的屏障,将身后抓捕她的追兵阻拦在外,然后又一剑劈开她身上的枷锁,俯身将她带走。

他们不知道逃了多久,直到跑进了沙漠,直到沙尘暴起,重山带她躲进了他熟知的山洞。

重山被贬入人界后,他的师父也转世人界成为穆玄清,穆玄清虽知晓自己与重山的过往,但因神界律法而不肯再收留他,而重山为救寄昭,苦寻传说中只有妖魔看得见的夜荒城,随即在世间游荡,历经险境,徒步人间,却被荒厉偷袭取走灵力。

他照着荧荧篝火看向手中的帕子,那是寄昭亲手缝制的,上面绣着他的名字。

寄昭说自己是从夜荒城逃走的妖魔,若被捉回,就只有死路一条。

“妖魔死,便是灰飞烟灭,仿佛世间从未有我的存在。妖魔,虽残忍,也孤苦啊。”寄昭这样说过,她的语气不像自怜,却像在怜悯他人。

“你似乎,并不杀生。”魏殊突然开口。

她跟随他一路逃亡,却不曾见他伤害一人,追兵前来,他也只是躲开,对方刀刀致命,他却只是闪避,从不动杀手,甚至连饥饿时充饥,他也只吃果蔬。

荒厉在昏昏沉沉中回答说:“如果杀人,我就不仅是妖,还是冷血无情的魔了,我不能辜负师父。”

后来他昏厥过去,是魏殊照料的他,她用草编席,又砍木造车,将他一路拖向附近的村落,然后求得药材为他治病。

他并不是什么病,他只是被取灵力却不杀生后的虚弱,过了几日就会恢复精力,但万年修为,却会逐渐消失。

神界修行的苦,对他而言是生来的责任,他不曾觉得孤独艰难,但本应绝情绝欲的神,却爱上手沾人命的妖魔。

寄昭本是狐妖,但她的美却无谄媚,眼眸灵动,机敏聪颖,还有天生任性的骄傲。她甚至不用诱惑他,他便爱上了她,所思所想,所念所欲,皆是她,哪怕是,天地不容。

重山与寄昭的私情被神界发现,神界君主告诉他,寄昭是魔界杀手,是荒厉精心培养的棋子,专门诱惑他堕魔的诱饵,他毫不意外,甚至毫无怒意,寄昭根本没有骗他,她在最后对他全盘托出,因为她动了真心,所以做不到让他堕落成魔,做不到让他成为“残忍又孤苦”的魔。

重山被神界囚禁,而寄昭也被荒厉抓走。他甘愿放弃一切离开神界,就是为了能救她。

他醒来后,便不告而别地悄然离去,他给魏殊留下了钱财衣物,这些是他身上所有能给她的。

他救她一命,她在他虚弱时照料他,他们到此便是两不相欠了。

再后来,他再也没见过她,甚至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和来历,只是希望那个在山崖遇见的落难女子,在这个动荡的乱世,也许终有善终。

*

一声惨叫,让重山回过神来。

车外的人群骚动起来,又成群地聚集在一起。

重山看到苏雅愣怔地站在原地,而她眼前不远是一片血红和一个躺在其中的女人。

苏雅感到自己被抓住了臂膀,然后跌入了一个怀抱,那怀抱紧紧攥住她,低声跟她说:“不要看。”

苏雅这才发现自己正屏住呼吸,而浑身也在颤抖着,当她抬头看到重山的时候,才沉出一口气,重新呼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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