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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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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脚刚迈出禅堂,身后便响起了撞钟声,刚才还香客众多的内殿此刻已清场,经过广场时远远地就看见行舟殿紧闭的大门。

曲熠察觉到她的目光:“不晚居士不必担心,你以前住的房间还空着,我一会派人去打扫一下今晚便可以暂歇了。”

“麻烦师叔了。”

他们走过广场来到大殿旁的廊下,这条路丹迦下午刚带她走过,她担心是不是师尊发现了此事,现在带着她去责罚丹迦。

师尊走到拐角处,她为丹迦求情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他却越过小门,径直走向了宝塔建筑。

她悬着的一颗心刚落下,在看清塔下牌匾上的“藏经阁”时又瞬间冻住了。

她不安地取下腕上的红珊瑚珠紧紧攥住,跟在无上身后迈出的每一步都如临大敌。

临近院落,曲熠快步走上前去推开了门,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想起落日余晖下一字一句教男孩读书的画面。

从她当初做出那个决定开始,她就知道这天迟早会到来……

离经阁越近,内心的焦灼便越甚,她叫住无上 ,想先主动承担下一切:“师尊…”

无上转头看向她踩满污泥的鞋边,浅笑道:“不晚居士第一次来后山,要多小心脚下的污泥。”

她愣了片刻,才想着回答:“…是”

他转过身继续前行,步伐加快了许多:“不必害怕,此处虽不对外开放,但还算不上是禁殿。”

她跟在身后默默应答,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意外会发生。

“无尽!”

忽然,稍走在她前面的无上大喝了一声,她随即瞪大双眸,侧出身便看见爬满荆棘的窄道口下,伫立着一个少年僵直的背影。

四方生出清风,拂动他白色长衫的下摆,少年却宛如被锁链捆缚,动弹不得。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领头的曲熠带着十多个沙弥跑了过来,她甚至都没察觉曲熠刚刚没跟在身后。

“孟老师!”

“是孟老师,是孟老师……”

灰衣沙弥在她面前围成一团向她合掌礼敬,她挨个回应,他们都曾是她的学生。

无尽听得身后无数声孟老师,懵然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又即刻偏转了视线。

他沉稳地走到无上身前躬身行礼:“师尊。”

无上背着手没有看他:“带路吧。”

“尽头只是一处废弃的后山,没什么好…”

“你身为圣尊还要包庇他们?”无上走上前,摁住他的肩膀按了两下,靠近他悄声耳语:“你身上背负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孟不晚跟在丹迦身后,最后一个走入窄道,踩着干瘪的枯叶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清脆的丢弃声。

她转过头看见曲熠离开的背影,刚才他站过的地方摔下一个灯盏模样的东西,里面半截白色蜡烛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

正欲伸手去捡,丹迦忽然扭过了头:“孟老师您没有说漏嘴吧?”

她拍拍他的手臂让他安心:“师尊不知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曲熠师叔说孟老师想见我们,我还奇怪呢,明明都闭殿了……”

她压低嗓子打断他:“那个男孩是什么人?”

丹迦转过头:“算是圣尊吧…”他皱起眉表情变得无奈:“兹容他们很讨厌他,我却觉得他很可怜。”

“为什么讨厌他?”

“您还记得离尘吧?他俩比我们先来行舟殿,离尘与我们同吃同住,他却住着独立的小院,不用每天四点起床,吃的东西也有人送,我还听说连他的功课都是由师尊亲自教。明明都是同一时间来的,待遇却差这么多,很难不遭到其他人妒忌。”

“那你呢?你也妒忌他讨厌他吗?”

丹迦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当然不,学佛之人最不能有的就是嗔恨心!”

窄道里投来隐光,再迈一步就到出口了。

天边的日光摇摇欲坠,不远处的古树下站着一男一女,她与丹迦站在门边,看不真切发生了什么,但流动的空气里她嗅到了惊惶、不安、与决然。

少女说话的声音里她听出了是若生,挡在她面前跪下的少年她还看不清脸,直到两个沙弥把他架在旁边之后她才认出那是离尘。

北边部族的基因已在他身体上完全展现,他顶着背上压住他的七八个沙弥声嘶力竭地嘶吼:“末尼!末尼…”

丹迦瑟缩地躲在她身后,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像一场精心准备了良久的戏剧,而她便是那个唯一的观众。

“不晚居士,受惊了。”

无上丢下这句话,带着众人穿出了窄道。

人群散去,夜幕里只余下尖锐鹰啼,离尘蜷缩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她走上前去轻声唤他:“离尘…”只是一句,她便哽咽住了。

“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吧。”

他蜷在自己的臂弯中,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直感觉身体里布满冰,又点着火,苦痛交煎中只记得呼救。

隔日清晨的仪轨,孟不晚站在第一位,从凌晨,到现在。

钟声敲响,熟悉的面孔陆续出现在殿堂,他们诵经的神色淡然,早已把昨晚发生的事抛诸脑后。

仪轨结束,她径直走向内殿,无上还在整理手边的经书。

“师尊,经书搬运的人手不够,我要带离尘和丹迦下山。”

无上慢条斯理的翻着书页:“哦?他们愿意跟你下山吗?”

她正想着措辞,曲熠忽然慌张地跑了进来:“师尊!师…”

他合上书册:“我说过了,不晚居士是贵客,要说的话不用避着她。”

“是…”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结巴:“丹迦他…他昨晚,他自尽了。”

一阵恶寒从脚心蔓延至她的全身,最后一位天使离开天堂,天堂就将变成地狱。

无上垂目看向手里的经书:“可惜了,不晚居士您还是慢了一步。”他说罢便背过身跪在拜垫前开始念诵,平缓的语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曲熠,让不晚居士带离尘下山。”

清晨五时,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行舟殿,大门处空无一人,昨晚圣尊宣布从今天开始便是为期三个月的夏安居。

她站在门口回望着这座古朴的殿堂,它仍是什么都没变,只是掌管他的人变了,变得彻底。

她带着离尘回到行舍,他在那座庙宇里生活了十五年,离开时却什么都没拿走。

他需要新生。

-

里德从马厩回来,看见孟不晚靠着桌沿独自神伤,正想上前询问,目光一转看见了她手边的水壶。

他走上前,脱下织线手套握了握她的手臂:“我去看看他。”孟不晚没有抬头,只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正午的日光照射强烈,无论多浓厚的云都遮掩不住。

离尘独自坐在草坪上,风虽大,却都绕过了他。

里德在他身旁坐下:“雨停了。”他拨弄着面前的青草,等着身旁人的回答。

“里德,你找到她了吗?”

他手顿了片刻:“找到了。”

身旁人的语调忽然升高了:“你是怎么找到的?她还…她还记得你吗?”

他没有抬头,手沿着青草的根茎往下,还能摸到昨夜残留的雨:“不记得了。”

离尘回转身盯着头顶烈日,初来行舍时他就像个游魂,心中的信仰坍塌,人生晦暗无光,即便嗓子好转,也不愿和任何人交流,他时常独自呆在屋后的草坪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里德的马厩离他不远,他每天喂完马都会走来同他一起小坐,却从不出声打扰他。

直到有天他终于忍不住了:“你每天都在马厩做着重复的事,不会觉得无聊吗?”他联想到在行舟殿里循规蹈矩的自己。

里德揪着一根枯草在食指转圈:“看着无聊,做了就不会。”

于是从那天开始,里德便带着他一起饲育马匹,时间一长,对他的了解也日益加深。

里德来自英国,刚来舟岛就一路磕长头到了行舟殿,但他心中所求却无一人肯应答,他在殿堂门口守了三个月突发旧疾,正好被下山的孟不晚所救,之后便留在了行舍,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他曾追问过他心中所求的是什么,他却迟迟没有回答,直到有天傍晚他邀他共饮葡萄酒,他才从他的醉话中探听到了些许:“我们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在酒中度过,我想,哪怕她不再记得我,也一定可以记得这酒的味道吧。”

深夜,他将喝醉的里德扶回了房间,他看着他,也看到自己,都是为爱受苦的人。

-

盯着日晕太久,眼前景色朦胧成一片,他伸手按着酸痛的脖颈,里德侧目看向他:“你为什么想要找到她?”

他顿了会儿,又继续漫不经心地揉着:“我只想再见她一面,看看她这一世会不会过得开心些。”

里德轻叹一口气:“你明知道,有了这一面,你便不会只满足于这一面。”

他侧过头表示不解:“那你耗费那么长的时间找到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放下执念。”他将手掌撑放在背后:“她的离开,便昭示了我们缘分的终结,只是我那时太年轻,不懂得 ‘物来则应,过去不留’ 的道理,总是渴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片游云浮过他们头顶,里德看向他接着说:“离尘,因为你心存遗憾,你会比我更加期盼另一种选择,你会不由自主地将她与过去捆绑,但她已经新生。你的沉溺会害了她,也会害了你自己。”

“有过深厚情谊的人,再相见,真的可以像陌生人一样相安无事吗…”

里德抬起头与他对视,深邃五官也变得柔情:“我不会告诉她,不会打扰她的生活,哪怕她现在就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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