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灯笼被打翻，顾青青眼前的视线被一片黑暗占据，她眼中失神了片刻。
紧接着听到了周刚子的惨叫声，以及低沉沙哑的怒吼声。
“混蛋，我杀了你！”
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捶击，顾青青伸手将摔在地上的灯笼翻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顾心安双目猩红，膝盖抵在周刚子的胸口上，两人满身血污，一时分不清是谁的。
“混蛋！”少年的拳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周刚子的脸上，力道太狠了，周刚子被摁在碎石间打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余力。
顾青青脑袋一片空白，第一次看见顾心安这般失控，他唇角咬出血丝，一拳一拳落下去，在周刚子奋力反抗时拳头砸空，落在碎石间鲜血直流。
周刚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喊叫：“哪个王……王八蛋，敢打老子……”
“快给老子……拉开这疯子，哎哟……”
旁边的工人见状也没上前拉劝，明显忍这家伙很久了，巴不得他挨这顿毒打。
先前怂恿周刚子的那些汉子也被吓蒙了，两眼直勾勾看着两人，想上来拉架，但又不敢动作。
顾心安额间还挂着汗珠，散落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一身青白的儒衫也被汗水浸透，显然是一路狂奔着过来的。
“混蛋，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少年声音生寒，不等地上的周刚子有分毫的踹息，挥舞着拳头又砸了下去。
周刚子喉间呛出了血，口鼻溢出鲜红，半句话也答不出来。
“心安，别打了，别打了……”顾青青心有余悸，虽痛恨周刚子这种流浪二牛子，但看少年这不停手的架势，也担心他把人给弄死。
她爬上去，拉住少年的胳膊，劝道：“心安，不打了，不打了！”
顾心安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听到她讲什么，扬起胳膊又要落下去。
这时，从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顾青青一个踉跄，接住少年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心安，别打了，姐姐没事！”
顾心安这才停了手，将一张发白的脸转过来，顾青青搂着他将人从周刚子身上拉开，低声安慰道：“姐姐没事的……”
顾心安眼睛红红的，情绪缓了不少，看向顾青青时仿佛要哭出来：“姐姐，对不起……”
把人揍了，反倒还哭了，顾青青一时也不知是笑还是哭，伸手帮他理顺了发丝，说：“你说对不起干什么呀，又不是你的……”
话没说完，顾心安已经抓住她的肩拉过来紧紧抱住了。
顾青青一愣，少年已经比她高出了许多，这一抱，她的脸被埋入了对方颈窝。
“姐姐……”
她听见少年不争气的哽咽，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嗫嚅着说：“我不该让姐姐一个人出来的，我应该跟着的……”
原来是在自责，顾青青有些想笑，但觉着在这个场合下笑出来又太违和了，她轻轻摩挲着少年的背，轻声安慰道：“姐姐没事的，心安哭什么。”
马蹄声渐近，最终停在混乱的人群之外。
“怎么回事，都围这儿干什么？”
林故言一身青袍下马，清俊的容颜带着几分冷淡，皱着眉头问道。
人群让开一条道，他走进来，旁边的工人出声道：“是周刚子在惹事儿呢。”
林故言还没看见顾青青，声音冷冷的：“大晚上荒郊野外的，他又给我惹什么事情了？”
工人沉默了几秒，才说：“村里的姑娘来给我送吃食，他估计老毛病又犯了……”
林故言冷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他人呢，还有那姑娘呢？”
“就在里边呢。”工人指了指路旁，“他搁地上躺着，被他欺负的顾姑娘也在。”
“顾姑娘？”
林故言眉色一动，目光扫过人群，视线落到一处被鲜血染红的碎石间。
顾青青已经由少年搀扶着站了起来，她一头发丝凌乱，眼底还残留着些许惊恐与茫然，微微抬眸看向来人。
马前的灯笼异常明亮，照得这片山野间发白。
林故言目光找到她时，眸光顿时亮了几分，可又很快暗淡下去，似乎不敢相信是她。
“青青姑娘，你没事吧？”
他声音有些急促，直接忽略掉了还躺在地上的周刚子，两步跨了过来。
少年下意识地将顾青青挡在了身后，林故言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
顾青青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了，冲他摇摇头：“故言公子放心，我没事……”
林故言点点头，瞧了一眼两人的状况，眉间沉下去，深吸一口气，转头大声道：“谁来给我讲清楚，今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哪个王……八蛋，打老子……”周刚子意识不清醒，还躺在地上哼哼着骂骂咧咧。
林故言负手踢了他一脚，没把人踹醒，俯身下去揪着衣领将他提起来，然后猛地又丢了下去。
“去城里吃马尿了？”
周围的工人垂下脑袋，没人敢答话。
林故言冷哼一声，压了压心头怒火，抬步走到马前取走上边的背囊，这才道：“这家伙是谁手下的人，工头呢，叫人来见我！”
“工头还在山腰后边监工。”旁边的人低声说。
林故言脸色不好看：“来个会骑马的，去把他给我叫过来，现在就去！”
“好。”一个工人应声，翻身上马麻溜地离开了。
林故言打开背囊取了些药粉出来，递给后边的顾青青，脸上有些愧色：“青青姑娘，今夜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青青躲在少年背后的阴影里，没有说话。
他便把东西给了顾心安，轻声说：“先擦些药吧，你手还在流血。”
少年目光冷冷的，并不领情。
林故言透过灰暗的光线，看了两人一眼，皱眉低下头去，将东西放在了少年跟前，没再继续说什么。
顾青青看着顾心安鲜血斑斑的手指，心头一阵难受，将那伤药拿起来，说：“心安，先让姐姐帮你包扎一下吧。”
少年眸子温顺下来，转头先问她：“姐姐有没有受伤，我先帮姐姐上药。”
顾青青脚踝还火辣辣的，她下意识地扯了裙摆遮挡起来，摇头道：“姐姐没事。”
顾心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在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外，这才乖巧地走到她跟前坐下。
“今晚还有谁出去吃酒了！”
林故言默默地看了顾青青片刻，转身走开了些距离，问道：“还有哪些人，给我站出来！”
先前怂恿周刚子的那群汉子谁也不说话，畏畏缩缩往这边瞧了眼，夹着尾巴坐回了路沿。
林故言一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笑了声。
马蹄哒哒跑回来，背上驮着那工头，见到林故言，他慌慌张张地从马背跳下来。
“林公子，您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林故言斜睨他一眼：“你还知道问我？”
“我今晚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打算要把天翻了！”
来修路这批人都是林故言亲手招募选出来的，算是他的私人工队，周刚子这群人也不知是怎么混进去的。
工头在来之前已经听手底下的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会儿见着还醉死在地上的周刚子，脸色顿时沉了。
“林公子，这不是咱们手底下的人。”
“不是？”林故言火气上来了，指着周刚子道：“那他是怎么来的，谁招进来的！”
工头低着头，不敢答话。
旁边的工人帮忙接话：“这周刚子是杨柳村周家的人，当时扩修马道时人手不够，临时塞进来的……”
林故言气得手叉腰，瞥了几眼路沿外那群痞子。
“去，去把人给我喊过来。”
“谁塞进来，还有……”林故言掐着额，想不通这大晚上的，顾青青怎么会过来给人送吃食。
他想问，但看到两姐弟浑身狼狈的样子，又忍住了，低声道：“还有是谁叫人来送吃食的，一干人系，全给我叫来。”
工头哪敢说不，赶紧挥手让人再骑马回去。
顾青青这边已经上完药了，但两人没敢离开，地上的周刚子还晕着，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死了。
顾青青想起方才少年揍人那架势，心头隐隐担忧，怕他这一顿揍不小心将人给打死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卷了衣袖，打算上前去看看周刚子的伤势。
可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动作，那边一瓢凉水泼了下来，全淋在了周刚子脸上。
“哎哟，妈的……”周刚子鼻腔吃水，痛呼一声，狗打滚般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便先张口骂人：“谁他娘的敢拿尿滋老子，王八羔子的！”
顾青青吓得后退两步，心头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顾心安用好的那只胳膊牵住她的手，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滚起来！”林故言一脚踹在周刚子屁股上，周刚子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谁他妈踢老子！”周刚子抹了把脸上粘稠的液体，怒目瞪着林故言，看了片刻才将人认出来：“林大人？”
林故言瞧也没瞧他，挥手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两个工人拿来粗麻绳，三两下将人捆了个结实。
“捆我做什么！”周刚子滚在地上，动弹不得，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扭着身体问林故言道：“林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拿——”
“谁他妈是你林大人！”林故言没忍住爆了粗口：“少给老子攀枝！什么东西，喝点马尿敢跑我工地上来撒野，拿把刀来，断他一只手脚！”
周刚子满脸是血，闻言吓了一跳，慌忙道：“林大人，林大人，我错了，我今晚是吃酒了，但没吃多少的，不信你问问其他人，他们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