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萱萱没有跑远，当她意识到不对劲第一时间找地方躲了起来，她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多年，熟悉的地方每一条路闭着眼都能摸索到，现在城区戒备紧张，社区管控严格她进不去，幸萱萱想了想，转头进了离家最近的八角巷。这里四通八达，她以前每天都要过来送餐，幸萱萱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进了巷子拐了两圈便走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中，走了两步确定没人追过来伸手推门进去。

这是她以前发现的秘密基地。

房子已经空许久了，几年没人来反倒是方便了她。

幸萱萱身子贴着墙壁，刚一进门人就撞在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上面，她下意识的伸手格挡，胳膊被来人捏着咔嚓一声脱臼了，她脆弱的脖子落在来人手中，幸萱萱呼吸困难，眼睛充血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你是谁？”曹与岩捏着她的脖子，看她憋得脸发红，忍不住磨了磨牙。

幸萱萱没想到这里有人，指甲死死地掐着曹与岩的手，都没用力就感受到有血液濡湿了她的手背。

“异化者？”曹与岩看她激动之下长出来的指甲，确定她对自己没有威胁后松开手，幸萱萱跌倒在地。“哟，还是个小猫咪呢。”

幸萱萱一落地，人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整个身体贴着墙根，张着嘴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喘着气。

曹与岩还以为来了什么人，他已经几天饿了几天了，没成想来者还是个异化者，他对幸萱萱一点兴趣都没有，推了她一把，看她怂唧唧的样子只觉得乏味，转身又躺了回去。

“你也是被人追杀？”他问。

幸萱萱沉默点头。

曹与岩翘着腿，他身上的伤不那么严重的地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伤需要时间，他对幸萱萱说，“这条巷子里还有两个人，你去给我搞点吃的。”

“作为交换，我允许你躲在这里。”

幸萱萱不敢反驳，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撑着墙壁起身，人贴在墙根没动。

曹与岩笑了一声，“看你这动作挺熟练的啊，这地方没少来吧。”

幸萱萱垂着眸子不说话。

这里确实不是她第一次来，在这个城市中，空房子是最不值钱的，满大街的房子入住率不足一半，她来过这边送外卖，自然知道哪家没人，之所以挑中这间也不是偶然，她抬头看了一眼挂着全家福的地方，她家里原本也有一张的，款式是最普通的样子，可是那张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没有家了。

曹与岩笑了笑，说：“这是我家，不是什么野猫野狗的藏身窝点。”

不知道是这句话还是哪个字突然刺激到了她，幸萱萱像只愤怒的小兽一样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打不过，人早就扑上去跟曹与岩干架了，只是武力值悬殊，她现在要是扑上去死路一条。

幸萱萱识趣的起身出门。

-

沉津将盛饮清暂且带回去的时候正巧遇到忙完回来的黎霜，隔着一条长廊，黎霜看到尽头的盛饮清，表情微妙。

盛饮清看着他，同样的敌意加重。

“社区那边都安排好了，从现在开始巡逻队的布防也已经重新设置好了，我一会儿跟第一队，你早上跟最后一队，交接工作由张鹏程和余东泽负责。”黎霜瞥开看向盛饮清的目光，假装她不存在，对着沉津说道。“巡逻人数增加，负责的地区面积不断缩小，如有必要，不要追击异化者。”

保护和主动出击难以两全，尤其是在巡逻的时候，他们也不能保证追出去会不会是异化者的陷阱，所以他们现在只能防守。

沉津表示明白，黎霜又说，“李芝芝被人掳走了，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我们的人不敢靠近，她身上的定位显示现在人在往海边的方向移动，泰荣康要求我们放开权限，配合他们。”

虽说这泰荣康不做人，为了赚钱命都不要了，对这唯一的女儿倒是重视，李芝芝被挟持后对于对方提出的要求，泰荣康全部接受了，只要求他们不要伤害李芝芝。

“放开权限？”沉津重复了一次，“将电网与防护网全部打开？”

黎霜应声说“是”，沉津乍然，“他疯了吧，防护网要是开了，整个城市对于他们来说如若无人之地，我们就是神仙也他妈救不了这么多人。”

“可是泰荣康说，供水供电全都断了，这防护开着也没什么用，李芝芝不能有事，警卫部的人追了出去，魏琢被泰荣康骂了个狗血淋头，柳琦那边也没落着好，田织野现在跟泰荣康在一块，虽然没做什么但是态度明了，除了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在追查这事儿。”

“让他死去吧。”沉津不同意，“他脸怎么那么大，为了一个李芝芝，全城的人都要给他让路，要不把我们都给弄死城市让给他们自己人生活，你觉得可行吗？”

黎霜没说话，沉津又说，“李芝芝又怎么作死被人挟持了？”

“傅柏荣将人给送回去的路上她半路下车了，她那几个狐朋狗友接应她，连带着车上的叶荞也被李芝芝给拽走了，谁知道。”

“谁知道就遇上异化者了，正好人家还认识她，李芝芝白白送上门给人当肉票。”沉津接话。

这下黎霜倒是反驳他了，“不是，是那个叶荞，叶荞把她给挟持了。”

“……”沉津就纳闷了，李芝芝一没有强悍的武力二没有顺手的武器三自己就是个瓜皮，她为什么、凭什么要作死，要是跟盛饮清这种艺高人胆大不怕死的也就算了，偏偏她什么都没有，那她这样折腾算什么？

“跟泰荣康说，李芝芝这不算是意外，开启权限可以，他要开放三个仓库来换。他女儿还挺值钱的吧，抵三个仓库够了。”

黎霜视线微微落下，沉津的背后两个影子重叠，另一个是盛饮清的。

他们什么时候这样熟了？

待沉津安排完后，盛饮清跟着他进了房间，一进门沉津反手将门给锁上了。

盛饮清：“……”

沉津：“现在我们来处理你的问题。”

盛饮清看他认真的神色，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学校里。

“我又怎么了？”她问，她觉得就这两天她能称得上是老实本分，怎么就又有问题了。

沉津只是盯着她，大有一种“你自己说我不想揭穿你”的意思，看得盛饮清忐忑不已。

“好吧我承认我是栽赃陷害李瀚逐的，他没打我。”她说。

沉津还是盯着她看。

盛饮清又想了想，“其实我还是201X年呈文市一区女子组的武术冠军。”

沉津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看不出是想笑还是怎样。

他的态度让盛饮清更加的懵了，抠了抠手指，“那我有六个男朋友的事儿是假的，真正算起来是七个半。”

沉津心想，说半个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如果你非要计较的话，那加上你也不是不能算八个半，你要是现在就同意我马上改口。”

“……”

看着她还有更加离谱的想法，沉津及时止住她胡说八道。他后背靠着门，将她唯一的出路给挡住了，他看着盛饮清贴着墙壁站着一脸发懵，问道，“灯山密林暴动的那一晚，你在哪儿？”

盛饮清想也没想，“我在舱室城。”

“这话你自己信吗？”沉津抓起她的手腕，感受着脉搏的鼓动微叹，“人类是不能休眠的，你知道吗？”

他说的休眠，字面意义上的休眠。

盛饮清眨了眨眼，她听不懂。

沉津：“当你沉睡时，你的体温降到了十度以下，心跳脉搏全部停止，这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吗？除非你今天跟我说你是练杂技的，学了什么外门功夫，不然别的理由全都不作数。”

盛饮清手指一颤，想到那天沉津的异样，不难怀疑自己真的没了心跳，只是她从未发现过——

“咔哒”！

盛饮清一低头，脖颈处一抹凉意，沉津的枪已然抵上，他在看她，只等一个结果，这个结果要是他不满意，她将会被子弹打穿脖子。

“你在舱室城混的如鱼得水，黎瑶玉那里姑且不论，异化者也都离你远远地，别说是因为路志城，”沉津单手按住她的肩膀，继续说，“异化者发疯无差别攻击，但是你从来都没事，他们没有攻击过你，甚至是躲你，我说的没错吧。”

“我在舱室城看过以前的监控录像，有几次异化者暴动你就在现场，隔着铁丝网又不是电网，他们撕杀时你就在旁边看着，黎瑶玉都遭到攻击了你都没事。后来遇到曹与岩，还有那天晚上追杀曹与岩的人，种种异样都很难说清楚，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也是异化者，并且不在目前我们所探查的结果之中。至于路志城，他是你的挡箭牌吧。我说的对吗？”

盛饮清安静地听他说完，在他平静的目光之下犹豫半分，她问，“你这是在给我定罪吗？是我哪儿得罪你了吗？”

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仿佛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沉津踟蹰半秒，随之想到盛饮清那些彪悍的事迹，心神一震，她向来是会胡说八道的，嘴硬的本事比谁都强。

“你能把枪拿开吗？万一走火了就不好了。”盛饮清脖子都僵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要屈打成招吗？”

“可我真的不是异化者，我要是异化者，也躲不过医院的体检啊。”她细声细气地解释，“你说的，可能都是意外吧。”

“只是意外吗？”

“当然。”

“砰！”

“噗嗤。”

“老大，你没事吧。”门外，张鹏程的声音传来，枪声响后，房间内静悄悄的，无端地这让他很不安，就在他们准备破门之际，他听见沉津说道。

“没事，刚才是意外。”

隔着门板，张鹏程看不到里面，自然也就没有听出沉津这咬牙切齿的“意外”二字。

房间内，盛饮清捂着伤口站在一边，对面的是差点被她爆头的沉津，看着她冷静地站在对面，不消几秒，脖子上的伤口就已经凝固了，喷射而出的血液湿了她的衣领，溅在那张平静的脸上看起来诡异万分。沉津的伤势比她严重，要不是她及时收手差点就人头落地了，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肩膀被打穿了，另一侧肩膀直接被卸下，胸腹部如蛛网一般的血线很快就透过衣服将其染透，其中几条顺着他的脖子一直往上，颌骨，侧脸，直到太阳穴才停下，细如牛毛的血线在脸上散开，宛若一株盛开的霜花。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盛饮清被打穿的地方就已经不再流血了，也侧面验证了她奇诡的身份。

沉津这一枪没有打在要害上，而是脖颈往下半寸，与肩胛处肌肉连着骨头，事发一瞬，盛饮清对危险的感知让她与沉津几乎是同步动手，枪响后她摸着自己躲之不及的伤势，甚至能够摸到里面的碎骨头渣。

“我是不是该谢你，”沉津看她松手，表情依旧沉静，好似刚刚跟他在几息之间交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盛饮清慢条斯理的将自己手上的血蹭掉，淡声道，“谢什么？”

谢她死鸭子嘴硬？还是谢她不杀之恩。

沉津收起枪，“谢你没让我人头落地。”

也是刚刚这一瞬间他才明白，盛饮清的存在到底是多可怖，她也许像那些人一样，不，她比那些人更为恐怖，如果她的实力只有如此，那么沉津还有几分把握，但是显然，盛饮清留手了。

能在黎瑶玉的监视下滴水不漏，还能躲过所有的体检，甚至具有这般强悍的攻击力，沉津微微垂首，地板上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化作齑粉，就连他背后的被打偏的墙壁上蛛网状的碎裂已经蔓延到了天花板，只有一击。

“所以呢，”盛饮清藏在背后的手微微颤抖，“你也觉得我是怪物是吗？”

沉津敢保证，他要是说“是”，过一会儿就能跟张鹏程他们一起在天堂见面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呢。”盛饮清十分的苦恼，“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就是非揪着我不放呢，就算我真的跟你们不一样，哪有怎样，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滴答。

血液顺着他的下颌滴在锁骨上，无声仿若有声。

不知道是不是沉津的错觉，他只感觉到四周空气都凝固了，看着盛饮清放开的手，那上面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了，这比他们获得的所有数据都要强悍，盛饮清，比他想的还要危险。

“老大。”周广辰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门把手被他拧得咔哒作响，“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沉津一边看着盛饮清，一边往门口的方向挪动，他没开门，只是悄声说了句没事。

他现在没事，但是周广辰他们进来有没有事儿他就不能保证了。

“为什么不叫他们全部进来呢？”盛饮清问。

因为怕你对他们动手。

盛饮清的存在永远都是让人猝不及防的，沉津所有预想好的结果，在她面前都被她一点一点的敲碎，从本质上来说，盛饮清是个一眼就能让人看透的人，而接触后沉津发现，人们对她所有的评价，都来自于她所想让人知道的，她想让人看见她弱小的一面，那么人就会觉得她是个人畜无害的存在，她想让人看轻她，绝不会有人高看她一眼。她永远都在我行我素，外人所看到的，都是她想让人知道的。

怎么办呢？

沉津也不知道。

他杀不了她。

也根本没想过可以这种可能。

他不问，就过不了自己那关。

盛饮清是个人，是个非常有想法的人，沉津扪心自问，自己没有能够管控她的本事，也没有能够杀死她的能力，那为什么要挑破这一切呢？

沉津有些后悔。

可如果时光倒退十分钟，再次让他做选择的时候，他还是会问。

“所以，你想怎么处置我呢？”

沉津沉默了，手指抵在枪托上，看着她笃信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荒诞的想法从心底生出，要不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如果你装作不知道，那就装彻底，不要妨碍我。”盛饮清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补充道。

沉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