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津不知道田织野手中的底牌是什么，对他这人却忌惮的很。

泰荣康掌握物资，田织野一心研究污染源，沉津负责外部城市安全，柳琦的社区工作维持内部稳定，看似稳定和司其职，实则底部风浪汹涌。在这之前，周顾山曾经因为异化者的问题与各方意见不合，虽然现在他已经死了，但是那些隐藏的隔阂谁也说不准哪天就会爆出将所有人努力维持的表面平静给炸的天翻地覆，柳琦上任之前上一届管理员因为吃回扣问题与泰荣康闹了个没脸，泰荣康这人心思重，除非是死敌，不然极少跟人闹的这样不愉快，双方几乎是到了撕破脸的程度，在利益面前谁也不想讲情面，只有田织野，他这人始终清朗疏离的站在外围看着他们闹，哪怕是沉津有时候也会因为他们的内斗被牵扯进去，但是田织野从未。

这样的人，他不可能会轻易地涉进这趟浑水中。他有那个心机与能力让他置身事外，但是他偏偏在这中间横插一脚。

“这栋楼这么大，你能不能想办法查看监控。”盛饮清给沉津发了条语音，“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挨个房间的去找人。”

沉津没有与她再次连线，他站在监控室中央，正对着的门口站了个人。

是黎霜。

黎霜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血腥气，他看着沉津在监控室里的操作，手势问他，沉津点头。

“李芝芝已经失踪三十个小时了，人可能已经离开呈文市了。”黎霜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半条胳膊几乎被砍断了，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没有进一步处理。“我们还要继续追下去吗？”

他没问沉津在做什么，监控上熟悉的地方一闪而过，黎霜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沉津也没有掩饰，他不知道黎霜做了什么，但总归已经背离了他们的初衷，沉津怀疑他，也不得不用他。

“派遣一小队继续找人。”沉津还是坚持原来的安排，“剩下的人分成两队，一队维护安全，另一队保护仓库。”

“为什么？”黎霜站不稳，身子晃了晃，鲜血顺着衣袖滴在地上，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李芝芝可能已经死了，即便是她没死，我们已经浪费了足够的人力去找她，沉津，我们对得起她了，如果你想要借此讨好泰荣康………”话没说完，他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李芝芝也是我们所要保护的一员，我们没有理由放弃她。”沉津说。

“可她是自己找死。”黎霜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不是针对沉津，也不是针对失踪了的李芝芝，而是针对他自己。他知道沉津会这样说，自己又近乎是自虐般的主动提及，这是他永远都比不上沉津的地方，但是他不懂，沉津为什么没有私心，明明人都是一样的，一样会有偏颇，为什么他永远端的正，黎霜绝望。

“如果不是她主动挑衅异化者，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我让人带你去医院。”沉津没有回应他的话，走过去被黎霜甩开了，黎霜的胳膊还吊着，血肉模糊的衔接处看起来格外的狰狞可怖。

在沉津靠近的瞬间，黎霜侧了侧身子，不让他看自己的伤口。

“沉津，我们还有更多的人。”黎霜说，“你是想保护泰荣康是不是？你以为你保护了他，就能维持住现在的平静吗？不可能的，沉津，你别天真了。”

“李芝芝的下落不明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她对于我们，对于这个城市的存在没有任何价值，放弃吧，沉津，一个李芝芝而已，我们做的已经足够了。”

沉津没有说话，他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黎霜懂了。

天真的理想主义。

黎霜讽刺地心想。

“老大，”张鹏程从外面过来，看到沉津这边门开着，在门口喊了一声。

沉津叫他进来，让他带黎霜去医院包扎。

张鹏程脸上的疲惫不掩，从城市暴动到现在他还未曾休息，他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黎霜的时候却有些无从下手。

“黎队，你的胳膊。”这一瞬间，张鹏程有些痛恨自己最笨，连轴转了这么久脑子有些不清醒，他张嘴就问，“被异化者攻击了吗？”

黎霜已经完全丧失了这一条胳膊的所有感官，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张鹏程看着他那条胳膊要掉不掉的，有点发晕，“那需要先做个血检。”

黎霜没再说什么，看了一眼沉津就离开了。

张鹏程扭头对沉津说，“魏琢开了三个仓库到处发放物资，我们的人被他给堵回来了，他现在人气大增，我们的人进不去就算了，主要是现在市民不理智，江小楼那边想用武力阻止，结果被市民给赶出来了。现在魏琢他们的人已经去可乐多购物中心准备开启第四间仓库了，过会儿傅柏荣会传递信息，现在他跟周广辰去了市中心阻拦了。”但是想也知道，效果甚微。魏琢现在在市民看来就是活菩萨在世，免费发放物资不说，还承诺要推翻泰荣康这资本家的管控，这谁能抵抗的住，毫不夸张地说，现在谁跟魏琢作对就是跟所有人作对，他们不占上风啊。

沉津眉目一沉，侧眼看向屏幕，关于盛饮清的定位移动已经在原地停留许久了。

“仓库必须要保住，不管用什么方法。”他说，“除了去找寻李芝芝的人，其余的全部去驻守仓库。”

张鹏程应声，转身往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江小楼这小子最近有点疯啊，我看是管不住他了。”

自从陈宏方死了之后江小楼的状态就一直不对，起初张鹏程只以为他是对黎霜抛下他们耿耿于怀，和他交谈中这小子却是一言不发，他从不掩饰自己对于黎霜的恨意，这种恨意不断地燃烧，搅弄着他的思绪，张鹏程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出事儿。

“我知道了，”沉津给盛饮清回了条消息，她没回，“等事情结束我跟他谈谈。”

江小楼有心结，因为陈宏方的死，也因为他也被抛弃了，还可能有其他的原因，总之，他与黎霜之间有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如果打不开，这个结总有一天会困死他与黎霜的。

另一边，盛饮清爬楼爬的腿都快断了，一层楼一层楼的找过去，泰荣康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田织野对她穷追不舍，楼内四处游荡的异化者在上演一出丧尸围城。

沉津刚跟她连线上，盛饮清气还没喘匀，怒吼，“你确定他没离开吗？”

沉津肯定，“他从前天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人肯定还藏在这里。”

盛饮清扶着墙，心脏鼓动的声音比敲鼓还要剧烈，她为了甩掉那些追过来的异化者就差原地长出翅膀飞了，结果那些倒霉玩意根本不知道累，对她穷追猛打的。

“这个田织野是人类我能肯定，除了他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人，全他妈是异化者，你觉得合理吗？”盛饮清质问沉津，“他们为了找泰荣康真的下血本了，一个两个的全都是四五级的异化者，战斗力跟那天晚上遇到的扑棱蛾子相媲美，沉津，你所要面对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

沉津所面对异化者时都是直接击毙，盛饮清不同，她有能明显的感受到，付云“们”都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异化者，路志城教授她的是“狩猎”技巧，学的是怎样保命，而他们是一群冷血的战斗机器，为了目标不死不休的。这样一群训练有素的异化者隐匿在这个城市中，他们像孔小邱一样，也许是个老师，也可能是普通的上班族，或者便利店里的收银员，暗中窥探着这座城市，而这次的暴动就是他们在外游走的契机，他们是束缚在人形壳子里的怪物，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将自己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一个释放自己获得喘息的机会。

“来不及查他了。”沉津看着外围监控有大量的人靠近，让盛饮清准备撤退。“最多再有十分钟，十分钟找不到泰荣康你就找地方藏起来，外面来了很多人。”

“十分钟！”盛饮清惊讶，“我就是八爪鱼横着跑竖着跑跳着跑我也来不——等一下，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盛饮清放轻了脚步，走到安全通道门口竖起耳朵贴在门上，通讯还跟沉津连着，人还没动静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外面那么多人，我就是真找到泰荣康我也无法将他带出去啊。”她甚至还有心情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在万人暴动中她带着泰荣康从天而降，泰荣康跟在她身后随她一起突出重围，围攻她的人或者异化者被她一一对付了，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周围尸横遍野，只有她还站着，想了想，很帅，但是她带着泰荣康做不到啊。“保护他，他要是属王八的就好了。”

沉津：“像你对付黎瑶玉的寄生体一样。”

“那不一样。”盛饮清打断他，“我会失控的。”

门外，长廊里铺了地毯，对方又刻意放轻了脚步，盛饮清听不到来人有多少，门缝里有风透过，顺带着那一道听起来能让她喜极而泣的声音。

泰荣康。

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为了找他，楼都快被她翻过来了，没想到人藏在这里。

盛饮清仰头看了一眼，十八楼，宣传部。

门外田织野也在，盛饮清略有些猥琐地贴着门偷听他们讲话，一边听一边给沉津报道。

这栋楼原本是呈文市的一座地标大楼，还没出事儿的时候盛饮清曾无数次从门口经过，但是从来没有进来过，也没看别人进来过。后来泰荣康作为整座城市的经济大佬，出手将这座楼给包了，这里由他亲手打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在不能坐船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被田织野的人堵在楼道里的时候，泰荣康脸上有一丝慌乱。

他怕死。

作者有话要说：-黎霜不算是纯粹意义上的坏人，他没有为了坏而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