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光线如同橙汁般柔和，轻轻地照过江水。

皮探长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今天会有新的突破。他晚上睡到半夜起床，迷迷糊糊中突然想到花裙的背景，之前在一个当地颇为著名的景点餐厅做过领班。这一想象让他很是高兴，自从三点多之后就再也没有睡意，先是烧了一壶开水，然后洗了把脸，在屋里走来走去，盼望着早上的到来，一展身手。

让阿溪看看他的专业能力所能达到的高度吧！他的头脑分析并不比她差，一点也不。这就是皮探长的心里话。

高铁的加速让一切成为可能，曾几何起，从县里到市里坐背后写着“保持距离、注意刹车”的长途大巴，需要整整四个小时，加上等车和买票，半天时间也就很快过去。但现在高铁贯通，县城到市里，乃至旁边毗邻省份的地区只需要半个小时不到。皮探长坐的早上八点半第一趟车，不过在上车之前买了杯香草咖啡，还有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在火车上很是满意地享用一餐，然后下车再转旅游巴士，很快就抵达热门景点的餐厅。

这个城市最近正在享受高铁所带来的飞速发展，即使是旅游方面的股票都得到价值上的极大提升。想想吧，以前全国各地的游客要先坐火车到最近的车站，然后再坐大巴到码头，最后再坐船，现在一站式即可到达，而且和周边的几个旅游景点快速建立起二十分钟高铁往来的纽带，和其它省份也仅仅是一小时的生活圈。

道路很是漂亮，两边种着应时应景的花朵，现在是夜来香和茉莉，当然还有栀子花。在整个长江流域，栀子花可以说是夏天的头号选手。当大巴转弯的时候，高山掩映中，显出古色古香的景点大门。

景点很是神秘，以冬暖夏凉的钟乳石洞作为最大的卖点，特别是有历史古迹的存在，让一切都多了点不俗。门票却是六十块一张，远远超过其它。当然，皮探长并不需要买票进去，而是直接去了旁边的餐馆，依山而建，旁边就是水，外观看上去很是普通，上边却有几个大字，“刁子鱼店”。这个名字看上去也很普通，前边其实可以加上香辣几个字，或是秘制，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名字。

进店后发现屋里却很是凉快，先是有一个很大的水池，然后有点盆景挡着，几个根雕起着凳子的作用。再往里走有一个大厅，里边放着十几桌，都是很古朴的条凳和木桌。餐馆十点才开门，所以现在皮探长到的正好，可以说是第一桌客人。

“您吃点什么？”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很是热情地拿过来菜单，现在的生意还不多，要等到中午饭点才会有很多游客过来吃饭，他们和旅行社建立了不错的关系，有很多旅行社都选择在这里用餐，和景点近而且招牌菜很受欢迎，所以才有名气。

皮探长快速地浏览着菜单，并不是很难选，在第一页就很明显地印着推荐菜，刁子鱼火锅、全鱼宴。

“全鱼宴包括哪些？”皮探长好奇地问。

“您自己可吃不完全鱼宴。”服务员笑了，“很多，有香辣刁子鱼、泉水鱼片、养生鱼丸、还有鱼糕、豉汁鱼、小鱼干……很多很多，有八大碗。”

“哦，”皮探长懊悔地说，“要是有全鱼宴的套餐就好。”

“您指的一人份的套餐？那就单点，也有不错的农家菜。”

“推荐几个吧。”皮探长合上菜单，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主要是想和服务员先套套近乎，接下来再进行曲线问话。

“看您想吃什么，吃鱼的话，刁子鱼火锅？”小服务员很是卖力，估计至少还要一两个小时才会到用餐高点，所以现在正是空闲的时候。

“有点多？”她注意观察着皮探长的脸色，“火锅是有点多，可以点一斤鱼。要不吃农家菜吧？”

“农家菜可以。”皮探长慨气地说，“我就喜欢吃农家菜。”

很快，服务员把菜单摊开到农家菜的那一页，“这里的招牌菜很多，有农家小炒肉，还有粉蒸肉。”

“那就来一个农家小炒肉，一份香辣刁子鱼吧，两碗饭。”

“好，很快就上。”服务员很是满意，比她预想的要多一点，其实可以点一个招牌菜，外加上一份清炒油麦菜等绿叶蔬菜就很好，自己就会这么搭配。

没过多久，她又拿过来一个胖胖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请慢用。”

茶的味道也很好，很是清冽，虽然皮探长不太懂茶，但他也知道，这是今年的新茶。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菜也端上来，很大的一盘香辣刁子鱼，装在一个古香古色的青花瓷盘中，汁浇在上边，还放着很多的蒜瓣。米饭也装在小碗中拿上来，这里的米饭是不要钱的，想吃多少吃多少，可能是为着菜很下饭，也可能是招揽顾客，总得让人们觉得这里的招牌菜很贵，用餐不便宜，但是物有所值。

味道很好，鱼很新鲜，葱姜蒜也是，每个东西都是如此之美味。很快，一碗米饭就下肚，半条鱼已然消失。皮探长心满意足地喝着茶，略为休息一下。此时，农家小炒肉也做好，青椒很多，但是肉也不少，还放着几颗豆豉，当然还有足够多的蒜瓣。

真不错。虽然金枪鱼三明治刚吃没过多久，但一来长途跋涉，多少费了些精力；二来饭点也逐渐到来，人们平常早饭和中饭之间本来就很近。当两碗米饭都下肚后，皮探长在心里盘算着怎么问到正题。如果他掏出证件，大概率只能得到中规中矩的回答，不逾矩。

“是在这里上过班，不过没多久。”

或者再来一句，“不太熟，不好意思。”

这就是他可能得到的全部回答，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费半点力气。

好在，皮探长的相貌本来就颇为端正，在码头上的这一年又给其增添了几分男子汉的深沉和包容，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点头示意小服务员过来。

很快，对方就走过来，“加茶水吗？还是？”

“刁子鱼的味道不错，很下饭。这是给你们的小费。”皮探长掏出一张五十块，现在都用转账支付，现金只有老派的传统的客人才用。

服务员咧开嘴笑了，“外国人才给小费，你又不是外国人。”

又很纯朴地补充说，“再说，你也给多了呀。”

的确，香辣刁子鱼六十八块，农家小炒肉三十八，加在一起一百零六，如果是百分之十五的小费，大概不到二十块钱，如果是百分之二十计，也不过二十块出头。

“给你就拿着。”皮探长慨气地说，又一挥手，“坐下，聊两句。”

小服务员略有点脸红心跳，没有见过这种既文质彬彬，又有点江湖气质的中年男子，很少有人可以把这两个特质结合的很好。

“站着说吧，老板还在柜台那呢。”她环顾四周，的确还没有来几个客人。这个时间点选得很好。要知道，任何事情如果说错开热门的时间，就会减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竞争，可以吃得更好，更舒服。

“在这几年啦？”皮探长又喝了口茶，随便地问。

“五六年？七八年？”小服务员咧开嘴笑，“饭点是我姑姑开的，高中毕业就过来帮手。”

“哦？不错啊。某某你认识吗？”皮探长报出花裙的名字。

对方从单纯的笑脸露出几分防御的神情，“她啊，不太熟。不是一路人。”

“可不是，现在做高管，很是不同。”

“啧啧，那是。”小服务员不屑地说，“以前她在这干活的时候，就很有心机。每次来了重要的客人，就在这里转来转去。”

“那是活络。”皮探长解释说，年纪不算太大，居然带着几分慈父的感觉，“现在全行业竞争激烈，不对客户好点，到哪里找碗饭吃？你啊，太年轻，不懂。也可能是你姑姑对你太好。”

“这么给你说吧，在电梯里看到客人来，贴身站住你懂吗？你们男人呀，才是太单纯，容易吃亏上当。”

“电梯，你们这有电梯吗？”

“有啊，穿过花厅过去，楼上还有包间呢。”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皮探长有幸听到了不少的事情。花裙很会在女性特质上发掘，主要包括但不限于大波浪卷发、修身裙以及高跟鞋，根据小服务员的说法，如果除却这三件套，和其它人穿相同风格的休闲服，就会看上去泯然众人。但是，男人是不管这些的，只要有这几个因子，就会充分点燃其热情，特别是那种不太善于和女人打交道的人，或者是端着架子，比较持重的，那么这种轻浮就有用武之地。

“一定是有人看上她了。”皮探长肯定地说。

“恰恰相反，是她看上别人。”小姑娘的表达能力很好，说的绘声绘色。“一个老头。”她说后有点不好意思，“注意，这个老没有半点的贬义——经常过来宴请宾客，可以想象啊，我们饭点本来就是景点周边最大的，也是最近的，很有几分文化气质，全鱼宴也是主打招牌。然后，那个谁就逐渐地凑上去，每次都近一点，穿着裙子——”

“你管人家穿不穿裙子，你也穿啊。”

小服务员做出一个“要听故事就别作声”的表情，皱着眉头，很是可爱，纯净得如同夏日的晚风。皮探长突然想到，以她二十几岁的年纪来说，老总的确可以说是个如假包换的老头。“继续，继续。”

“反正，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了。然后，听说那个老头——只能这么称呼啊，有一家很大的公司，可以说是当地最大的上市公司，恰好需要一个订订票啊，还有酒店之类的主任，那就过去做啦。”

“人往高处走，”皮探长安慰地说，“好在你也没有损失。再说这些杂事本来就是相通的。”

“那是。”小姑娘高兴地说。“你这个人心眼倒不坏。”

他心里想，这是从何说起的推论。只好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还要提醒自己不要喝的太多。

事实上，如果一个女的，不管是哪个年龄段，只要觉得一个男人不错，都能从别致的角度发掘出其独一无二的优点。皮探长如果跟着说了两句花裙的不足和处心积虑，那就是有共同语言，看事情相同，沟通起来容易；但是皮探长没有说花裙的缺点，那就是做人很是传统，大气，不俗。

“对了，萝卜饺子新出锅，我请你吃几个吧。”小姑娘忍不住说。

“下次吧，哪里还吃得下啊。”皮探长心满意足地说，今天的运气不错，来了就能碰到，而且正好在这里做的时间足够长。“把这两个菜再打打包吧。”

盘子里还有大约三分之一，两个菜可以装在一个饭盒中，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好咧！”对方很是热情和周到地打包好所有的刁子鱼和农家小炒肉，装在一个颇具档次的饭盒里，外边有一个很漂亮的手提袋，上边印着刁子鱼店。当然，她还放进去三个萝卜饺子。

“下次，我请你喝咖啡。”她想了想，觉得可以这么说。

“还是我请吧。”皮探长说，如果按照码头上的浪子风格，现在到了可以拉着她的小手，轻轻地捏一下，以示好感和赞同，或是强调的时刻。

但是，皮探长是不同的，他还是有着标准的书生气质，如果不说是学者的话。他接过袋子，和她握了握手，“有事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便签，写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