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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6.2烟花盛开在海底深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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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篇——开铲车的男人

他从三轮车上起身,整理好身上的黑袍。

他隐匿在黑暗中,等待着那群“猎物”临近。

利诱,恐吓,还是施咒?

现实,哪有这么惊险。

他只是个生意人,他只是在推销、销售。

那座建筑在黑暗中闪耀,炫耀着绝对的荣耀。

他用黑袍遮住了自己的脸,虽然黑暗已经帮他掩护。

他的执念,竟让他落魄到与那个猪头抢生意。

他的坚守,竟让他贫穷到没有一块手表。

他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嘲笑自己。

风吹起,带来了腐臭的气息。

他集中起注意力,这段没有光的小路,是他绝佳的机会。

低着头的人,慌乱的脚步,躲躲闪闪的目光……私欲的膨胀,自利的疯狂!他们激起了他的憎恶。与他们交易,仅让他们付出一块表的牺牲?

绝不。

他的手掌又在疼痛。

这真是愚蠢的举动。我要的人不会来这里,来这里的人……

忽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迫切的目光却与他们迥乎不同。

魔鬼的直觉派上了用场。

于是他跟上了他的步伐,在他耳边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那个男人停下了脚步,眼睛里满是惊恐。

“不要怕,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如果你进到里面,你的善良会成为魔鬼的筹码,没有所谓的公平,只有残酷的压榨,你要与魔鬼交易,你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而我,可以帮你,而我,只要一块手表。”

“你是谁?”

“虽然我也是魔鬼,可我有感于你的善良。如果你信任我,那就小声说出你的愿望。”

“你是说你可以帮我完成愿望,而只要一块手表?”

“是的。”

那个男人犹豫了一下,之后用低沉的语气说道“那……请帮我哥……成为一名伟大的艺术家。”

“伟大的——艺术家。”

“对,伟大的艺术家,就是让他的画得到广泛的赞扬,让他的画被人纷纷模仿,让他的画可以卖出高价,为收藏者带来荣耀……人们会牢记他的名字,以他为榜样,没人会嘲笑他是个失败者……”

“我可以让他的画流传于世,只要你给我一块手表。”

“真的……那太好了,可我现在没戴手表。”

“你现在回去,拿上手表,拿上他最优秀的作品,还是做这班车,不过要在下一站下车。”

“可这不是终点站吗?”

“这不是终点站,这只是他的诡计,正如他营造出假象,让你们以为‘魔鬼’只有他自己。”

“好……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我哥不会知道我们的交易,对吗?”

“不会。”

“好……很好……其实,这个交易是对他实力的怀疑,甚至是侮辱……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办法……我一直相信他……他是个天才,他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遇不到伯乐……他很痛苦……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会……”

“当你把表给我时,交易正式开始。”

话音未落,光熄灭,那个男人愣在黑暗中,指尖的疼痛提醒他刚才不是在做梦。

李雪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

她闭上眼睛,想响应困意的号召,然而,那刺耳的管风琴声吵得她实在睡不着。

睁开眼,更加疲惫,闭上眼,更加心烦。

她真想大吼:“你就不能给我安静一会儿!”

不知为何,他的演奏愈发没有曲调,就像是随意按着琴键……

忽然,琴声消失。

她心中一惊,担心被他看透心思。

她抬起头,发现他站在自己面前。

“我只是太累……我是说太困了,我实在睁不开眼睛,就想休息一会,只休息一小会……”她赶紧解释道。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却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突然模糊,耳朵嗡嗡直响。她几乎快要晕倒,幸好及时抓住了冰冷的扶手。

晕眩感退去,她突然意识到墙壁没有扶手……

她赶紧松开手,低下头。

“你没事吧。”

“没事。”她一边小声地回答道,一边抬起了头。

油灯只照亮着他的腿脚,以及那部分的黑袍,他的头,他的眼睛,依然浸没在黑暗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冷冰冰,“我们马上要迎来第一个顾客。”

“那太好了!”虽然她并没有彻底搞清状况,也不知道顾客的到来有什么意义,但她还是表现得非常开心。

“是太好了……有了顾客,就能交易,有了交易,就能得到手表,有了手表,就能进入异度世界,能进入异度世界,也就可以交易……”

他的话依然是那么奇奇怪怪、颠三倒四,看似简单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您是说您要顾客给您手表?”她小心地问道。

“是。”

“可您不是魔鬼吗?我是说您不是会魔法,为什么还要手表?”

“这是游戏规则,而你却一直关心结果。”

她皱起了眉头,更加困惑。

“如果非要一个解释……‘手表’代表‘重合’,而‘重合’即是开锁,从不相干到相干,从‘掌控’到‘失控’,跨越不同的场所。”

他的话让她云里雾里,还是那种感觉,她听得懂每个字却听不懂整个句子。

“人类看似聪明,可以造出各种器械,却始终无法掌控一切,比如时间,而我们,看似拥有魔法,可以无所不能,却终究要围绕人类进行……”他看着她那双迷茫的眼睛,冷笑了一下。

如果我的表还在……她看向自己的空荡荡的手腕。

她叹了口气,然后又看向他,继续扮演合格的倾听者。而提问是集中注意倾听的最好证据。

“原来是这样……那‘异度世界’又是什么?”她问道。

“‘异度’只是个没有实意的形容词,就和‘魔鬼’一样,而‘世界’只不过表示一个有很多区域的地方……看似平行实则交织,互相否定,把彼此当作梦境,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算都是真,到底是谁作用在谁的身上……你会到那里的,不过人类的描述怎么会和魔鬼一样……”

他看着她呆滞的目光,又冷笑了一下。

“您刚才说,我可以去‘异度世界’?”

他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地上的油灯,示意她跟随前行。

空荡荡的走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他们来到门边,他推开了大门,把油灯挂在了门框上。

她和他站在黑暗中,沉默着,看着那盏油灯。

他突然说道:“打扫很无聊,对吧。”

“啊?”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接话。

“没关系,”他继续说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意思了。”

“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意思了。”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她忽然想起,也是在黑暗中,也是这样肩并肩——背心和短裤,或西装和礼服——一个模糊的侧影笼罩着烟雾……

她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他,目光又转回“油灯”。

就会有意思了?“顾客”、“异度世界”、“手表”……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像激动,有点像兴奋,就好像一个宏伟的计划开始前对着朝阳起誓,而他就是他的同盟。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一直坚信这一切很荒谬。他说了很多的话,她听不懂他的话,但她竟有点期待他开口讲话……

当然,她还是把他当做狡猾的敌人,恐怖的对手。至于这种奇怪的感觉以及莫名的“期待”——只是为了获得更多信息从而完善自己的“回家计划”……

“对,就是这样,只是为了我的计划……一切只是为了回家……还能有什么……”她在心里大声地告诉自己。

“我知道你很累,你也可以休息……”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记住,在顾客来时,一定不要还在梦里……”话音未落,他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很快,她又听到了管风琴的声音。不过这次,音符之间有了逻辑。

既然得到允许,就大胆休息。

她倚着门坐下,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了光,看到了彩色的幻影……

她看到了璀璨的水晶灯,她看到一个男孩正站在水晶灯上,脸上带着笑意……

与此同时,黑色的斗篷盖着她的身体……

“Who are you?”

一个缥缈的声音……

“You are welcome……”

“你好。”

什么?

“喂,你好!”

没有了幻影与水晶灯,只有黑暗……

她睁开了眼睛。

借着油灯的光,她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双手紧抱着一包东西……

“你好,请问……呃……我想找……”

他欲言又止,卡在那里。

但她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

她急忙起身,然后说道:“欢迎光临。”

“这里……就是……”

“对,就是这里,您可以和魔鬼交易。”

他点了点头,然后四处张望。他的双脚不停在动,他躲闪着她的目光。

这应该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的紧张。

焦虑、胆怯,且不自信;怀疑、纠结,虽然已经笃定……

他让她想起了那个“罪魁祸首”——当初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黑暗中分离出一个黑影,它长着惨白的面目。

他什么时候来的!难道他一直都在?完了,他告诉过我在顾客来时不能睡觉,而我……

她紧张地看向他,但他似乎忽视了她的存在。

“这是您要的东西。”

她看到了那块手表,普通而便宜。

这个地摊货让她想起了她的表——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可是为她特别定做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没想到就这样……

该死的魔鬼!该死的魔鬼!

她在心里骂到,与此同时,她看到他接过了男人的手表,放在眼前仔细查看。他还把它放到耳朵边,像是用声音来鉴别表的好坏。

估计这块破表也让他很无奈。她在心里暗暗地嘲讽。

“很好,包裹交给我的仆人,你可以走了,”他说着,走入了黑暗里,“合作愉快。”

他们两个站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看着她,时间仿佛被冻住。

她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把包裹紧紧地抱住。

“您把东西给我就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他,向他伸出手。

“真的……只要一块表?”他小声地问道。

“他说只要一块表,那就是了。表……好像很重要。”她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他要什么我都会给的,哪怕是付出一切我也愿意,所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万一他改变了心意……麻烦你向他转达我的决心。”

她知道她应该微笑、点头,毕竟,这是她的客户。

但她没有,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异常的严肃。

她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喉咙传来酸痛。

“要什么……都会给……”她微微移动嘴唇,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

当时那个男人……也是这么跟魔鬼说的吧……

魔鬼提出要他的两个女儿,他就爽快地同意了……

对啊,那个男人曾说过:“只要目的足够伟大,任何牺牲都是合理的……不要婆婆妈妈,被别人束缚……”

伟大的目标……只是在他眼里算得上伟大……

任何牺牲……牺牲别人而自己则坐享其力……

真不愧是他……

人还真是自私到极点的动物!

想到这,她不禁冷笑了一声。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这个男人慌张地问道。

“没事,我只是好奇,到底是怎么样伟——大——的目的,让你愿意付出一切……”

他犹豫着,双唇紧闭。

“没事,您不说也可以的,把东西给我,您就可以走了。”

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把东西交给了她,然后转身离去。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这个沉甸甸的包裹,没人说是“秘密”。她快速地拆解了一下,她看到了纸张,纸上有图案……

她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

这个谜题,实在太过肤浅。不需要大脑,答案就在嘴边。

“哇!原来您是一名画家啊,”她对着那个背影大声说道,“原来画家要想成功——都是要和魔鬼交易啊!”

那个人停住了脚步。

她以为那个人会转身,会满脸通红地向她走来,会用一通乱七八糟的理论为自己辩解,甚至会生气地对她大吼大叫。

然而,她看到的始终只有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切,真是恶心,让我好好欣赏您的大作。”她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把包裹放在地上,打开包裹,把纸张抽出,摊在自己面前。

她打开一张,又打开一张……

题材不算丰富,色彩搭配固定,内容缺乏想象,形象模糊不清……

她一边嘲讽他是印象派中的小儿科,一边打开一张又一张的画卷……

不知从第几张画开始,她放下了之前的偏见和抵触,但就是在她摘下有色眼镜的那一刻,她眼中的黑暗被彻底照亮。

这些无生命的纸张与颜料竟让她感受到阳光的热烈与美好。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竟让她有些想哭,就好像在冥冥中得到了无声的应和,就好像进行了一次幻化的旅程。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强烈,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能感受到火焰的波与热,她能体会到蒸汽在深渊里的冷凝。那团火焰收缩亦或是膨胀,她能数出它跳动的节奏……

一下、两下、三下……

我一直活着,但像是迎来了新生。

这应该算是“感动”。

我与这种感觉竟失联了这么久……

“你不应该打开包裹。”

她打了个冷颤,发现那个黑影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呆呆地看着他,舌头突然变得笨拙。

“第一点,你不应该对顾客无礼;第二点,你不应该窥探顾客的秘密。”

“对……对不起……”她开始紧张,她记起了他上次发怒时的情景。

“收起你嘲讽的语气以及高傲的态度,他为他兄长,而你只有……”

什么?她疑惑地看向他。不过没等她作出反应,他接着说道:“下不为例。现在,把画包裹好,准备好去一趟异度世界。”

“异度世界?”她惊讶地重复道。

“抬起手。”

“什么?”

“抬起你的手臂。”

她赶紧把两只手高高举起。

她看到他撸起袖子,从胳膊上取下了手表,之后戴到了她的左手腕上。

“带好介绍信,还有地图,数字表示时间,到点再做行动。”他说着,递给她一个小布包。

在她打开了布包,拿出一封信以及一张折叠的纸。她把纸展开,看到了奇怪的符号以及迷宫般的线路……拐弯的地方是有些数字……

“你要去这里。”他俯下身,用手指点了点地图。

在他指的位置,她看到了一个铲车。

“我们在这里。”

她看到一个黑点……不,这是一个洞。

“你是移动的黑点,就在十二点时上路,可以带走油灯,车子就在外面。”

她看了一眼表……还有十分钟就要十二点了。

她赶紧把信和地图放回布包,收拾着地上的画。

从“黑洞”到“铲车”好像要拐不少的弯,而那些“时间”似乎都是精确到秒的……以“时间”做“路牌”——这在现实世界怎么可能?不过在这个地方,符合科学原理倒是可能解释不通。

真是个有意思的鬼地方……

不管怎样,都得上路,但愿自己能到那,但愿自己还能回来……

突然,她心里一惊……“对啊,是个好机会……但不行,这次不行,时机还不成熟,搞砸了怎么行……”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咯吱”声,她开始了自己的“黑暗旅程。”

她把油灯挂在左边的车把上,灯光刚好可以照亮表盘。当车子向前移动时。地图上果然会有一个黑点在移动。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她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但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她调转着车头,让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微微移动。她可以通过比对黑点在地图上的位置来找出正确的方向。然而,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不管车头朝向哪,黑点都在正确的路线上。

“奇怪,真是反常……不过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反常的东西。”她将信将疑地蹬下了脚蹬。

每完成一次拐弯,她都会停下车子,仔细查看地图上的路线以及时间。之后,她会默念着时间和方向,一边使劲蹬着车,一边不停地查看着表盘。

“十二点十五分十二秒,右拐……”

“三十四分三十九秒向右拐……”

“四十一分零六秒向左拐……”

“五十五分十五秒向右拐……”

“一点二十五分十七秒左拐……”

这是一个无聊而紧张的过程,秒针似乎关联着心脏每一次的跳动。

她的腿开始酸疼,车子似乎越来越重,她的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

她停下了车,从侧面吹来的风,吹得她好冷。

她停下车,仔细查看地图。太好了,终于可以一直直走。

她又开始思考这种诡异的指引方法——以“时间”决定“距离”,却无所谓“速度”……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就停在一个地方,只是到点再拐弯,是不是也能到达目的地?但这很扯,因为这样自己还是在原地,难道原来的地方会消失?或者……难道地图预料到了自己的速度?

她打了个冷颤,赶紧蹬车取暖。

机械的动作,她的思绪暂且得到自由。经历在她脑海里闪回,对话在耳边重复。当她再一次的抬起眼睛时,她突然想明白了——原来那个男人是为了他哥哥来和魔鬼交易的。所以真相就是,弟弟为了让画家哥哥变得成功来和魔鬼进行了交易?真是无聊而老套的故事。那个人要么就是天真幼稚,要么就是想等他哥哥出名自己可以得到好处。“为你付出一切”——做作的表态,假惺惺的态度。他一定早知道这个魔鬼要不了什么东西……真是个演戏的小丑。至于那句话——“他为他兄长……”对啊,我似乎也有一个“妹妹”。有意思,下次一定要当面对她说“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她一定会感动地大哭,一边哭,一边发誓对我言听计从,我只需要微笑地点头,然后告诉她“他为他兄长,我有我的自由……”

忽然,她身后有光射出,并且传来了沉闷而低沉的“嗡嗡”声。

响亮而刺耳的“嘀——嘀……”

身后有车驶来?

她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巨大的——至少有七八层楼高的铲车正向她驶来。

“这么大的铲车?难道我变小了?”她太过惊讶以至忘记避让,不过这个庞然大物并未把她碾压,而是在她身边停下。

她听到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喊道:“干嘛的!”

“信!魔鬼的信!”她一边仰着头,望着驾驶室大声回答,一边挥动着手上的信。

驾驶室的小门快速的打开了,那个声音催促道;“还不快上来!”

她看着直梯,有些犹豫。她不恐高,也玩过攀岩。但现在,她要没有保护措施地爬这个完全垂直于地的东西……

“你磨叽什么呢!”那个声音催促道。

“好吧。”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得背上那个重重的包裹。

“上天保佑……”

她开始向上爬,然而当她的脚刚离开地面,车子就开始向前移动。

“喂……等等……先别开……”她使劲抓着扶梯,仰着头拼命大叫道。

“要上就上,费什么话!”

一阵愤怒涌上她的头,她近乎忍不住要赶紧跳回地面。

当然,她还是忍住了。

“好——你给我等着——等我上去……”

侧面吹来的风愈发强硬,车的速度在加快。她一边向上爬着,她的手脚在拼命地出汗。她爬得有些慢,她不敢向下看,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的动作不由得变慢……

“你怎么还没上来!你行不行啊!”

她愤怒地向上看去,却找不到人脸。她硬着头皮加快了速度,她的呼吸愈发急促。有几次她的脚已经悬空,幸好有手抓住。那个包裹压得她的背好痛。

她在出汗,大片地浸透,成股地流下。汗弄痒了她的眼睛,但她却无法用手去揉……

大腿酸疼到极点,胳膊也软得像棉花……

“我为什么总是找罪受!”

她不是不想放弃,只是“下”比“上”更容易落入重力的召唤,“下”比“上”还要惊险。

“你到底上不上来啊!”

她恨死了这个粗鲁的催促。

她咬紧嘴唇,拼尽全力……

然而“全力”也所剩无几。

“不行了,我实在不行了……”

她向下看了一眼飞速划过的地面,她的头又晕又胀,耳边嗡嗡直响,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正一点点“脱落”,自己的身子正向后仰去……

“不行,还不能死!”她突然在心里对自己大喊道。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别让别人看扁你。”

“不能让你得逞……不能……我可以……”她突然感到一阵愤怒,而这给了她新的力量。

终于……

她瘫倒在副驾驶座上,她汗水淋漓。她实在没有力气进行客套的沟通或是发怒,她只想喘气,喘气……

这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驾驶室,主驾驶座、副驾驶座,后面还有一块空地。然而四周,竟全是玻璃。

透过汗水,模糊中她看到一个男人——穿着松垮的背心,肥大的裤衩,嘴里叼着烟,正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手随意都搭在窗框上。

她先是盯着他那仅有的几根垂在脑门上的头发,之后又看了看他的整张脸……一张普通中年男人的脸,有些邋遢,有些臃肿,而他脸上的肌肉有些奇怪——她知道,这是一种表情,而这种表情包含着“嘲笑”和“瞧不起”……

还有那极其呛人的烟味……

她真想马上从门口跳下去。

“对,赶紧结束,赶紧离开。”她默默地告诉自己。

“信……这……是……魔鬼的信……”她平静自己的声音,而她的手抖得是那么的厉害,以至于信掉了下来。

他不耐烦地捡起了信,嘴里嘟囔着什么。他扫了一眼信,之后发动了车。

随着轰鸣声的持续,窗外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柏油马路旁一排突出的低矮商铺,后面是整齐的楼房,再向后是高耸的摩天大楼……

她隐约听到道路被碾压开裂的声音。

他调转车头,加大了油门,直直地冲向那些建筑……

“不要!”她尖叫一声。

车给了楼房重重的一击。垮塌,墙壁折断碎裂,房板重重砸落;飞落,土石,物品无一幸免;碾过,这个发疯的机械魔鬼一边用铲斗肆意破坏,一边气势汹汹地向前推进。

“平平砰砰”的敲击声伴随着“轰轰”的倒塌声,以及“沙沙”的“土雨”声,再加上机器兴奋的“嗡嗡”轰鸣声。

不一会儿,窗外只有尘土弥漫的空气,以及断壁残垣。谁能由眼前的废墟想象出它之前的辉煌?

她看了一眼他,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淡然,甚至像是已经麻痹,他垂着眼皮,拉动着操作杆,脸上死气沉沉,“灾难大片”对他来说并不够惊险。

她继续瞪大眼睛看向窗外。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浅,重叠的画面中,另一个景象逐渐明晰。像在垃圾场,一堆堆堆积成山的东西。

这个破坏成瘾的庞然大物继续一边碾压,一边推进。

这是什么?一座小山丘?

不对,组成这座山的东西是……

有书,有纸张,有雕塑,还有画……还有光盘,以及录像带……

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她感受到火光。她看到他划了一根火柴,把它丢向窗外。

火遇上这些东西意味着——灭亡!

这个贪婪的小火魔,无所顾忌地大口吞噬着这些“人类文明的结晶”。纷扬的灰烬中它弱小的体格变得健壮,融化的色彩里它健壮的身躯强大到可怕。

燃烧!不管是受尽荣耀还是受尽屈辱,都在这血色火海里拼命地苦苦挣扎。

空中冒出了一缕缕烟……不,那是一个个扭曲变形的画面。

这场面很是壮观,很是残酷,然而,她竟觉得这有些像是在垃圾场焚烧垃圾的场景。

当火魔吃光所有的食物后,终于停止了肆虐。紧接着,雨来了。然而这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雨并不比火更友善。它碰到的任何东西(除了这台铲车)都会被自身内部的能量烧焦,并发出阵阵白烟。

她看到铲斗把那堆废墟和残渣一起推到了一条河里。粘稠的河水流速飞快。那些从两场浩劫中幸存下来的东西,有的被快速地腐蚀成黑色后葬身河底;有的则漂在河面上,不仅完好无损,还泛着金光。

那是……她不禁张大了嘴。远处上下翻腾的河水里有数不尽的人的躯体。漂于河面上的黑发被河水一点点漂白。露出水面的肢体则被她见证着由细嫩变得老皱最后化为黑炭,散碎在河水里。

她打了个冷颤。

“给我包裹。”

她赶紧把包裹拖到他身边。他一把拿起包裹,一边快速地打开包裹,一边撇了撇嘴。他取出了一幅画,又取出了一幅……紧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的洒脱,甚至有些粗鲁。

她费解地看着他……有什么可笑的?

“傻瓜!”他一边取下嘴里的烟,一边平静地说道,“傻瓜!二百五!”

“什么?”

“说你的客户,”他抽了口烟继续说道,“伟大干嘛需要通融,和魔鬼交易自寻死路。”

“你说什么?”她皱起了眉头。

“我说交易是不值当的!”

“为什么!一块破表换一个伟大的画家……怎么会不合算?”

“原来‘傻’是你们的共同之处!哈哈哈……”

他用烟点着了那个包裹以及那些画,之后他把那个火球使劲地向窗外扔去。

她又被震惊了。她赶紧趴在车窗上,目光锁定那个火球。那个火球旋转着落入了粘稠的河水中。火球在水下燃烧着,当火熄灭时,那些画挣脱了包裹的拖累,迅速地浮出了水面,当然,它们泛着无比耀眼的金光。

那些色彩洗去了尘世的浮华,绚烂而不妖艳,纯粹而不做作,那些扭曲了和谐的形状却又创造出新的更伟大的和谐。更重要的是,那些画,经历了种种磨难,还活着,并还要一直活下去。

原来如此啊,真是恭喜那个“画家”了。她在心里想到。

她忽然注意到河水中还漂过很多奇怪的东西,有画,有雕像,还有唱片和书籍。不过它们都放在“竹筏”上,而组成“竹筏”的竟是多个人的肢体。它们漂着,漂着,超过了很多在水里垂死挣扎的东西。但那些肢体也在不断地被炭化,“竹筏”在一点点地下沉,直到“竹筏”上的东西彻底落入水里。而那些东西被腐蚀出黑洞,没过多久,就彻底消失在水里……

忽然,车子快速地向后驶去。

一个急刹车。她还没坐稳,车门“嘭”的一声向外弹开了。

什么,这就要爬下去了?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还是没有力气。

“抓住绳子,自己跳下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喷出一阵呛人的烟。

绳子,哪有绳子?她在座位四周摸索着,然而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这么磨叽!”

突然,她眼前一黑……一阵风,一阵烟,强烈的失重感……

她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倒立。她看到了巨大的轮胎,而头刚好触地。

她听到了刺耳的喇叭声。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腰间竟系着绳子。

她抓住绳子,倒转身体,让自己双腿触地,之后……

绳子自动解开,紧接着,绳子消失,与此同时伴随着轰鸣,铲车从从她身边快速地驶向了黑暗。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车的远去……

什么“时间老人”,这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时间难道像老人一样和蔼,迟缓吗?时间永远急匆匆的,忙忙碌碌的。它用无形的暴力肆意摧残着现存的一切,用无法治愈的伤痕宣告着自己的存在,用对人类创造的筛选压制着浮躁的泡沫。时间是一个杀手,没有人能逮捕他,更没有人能对他的罪恶宣判。时间是一位雕刻家,只选用最有价值的材料,雕刻出亘古长存的伟大。

她叹了口气。那些自认为能与时间抗衡却实际被掩埋的人是多么的愚蠢,那些自认为被时间淘汰却实际受青睐的人是多么的幸运。

而我呢?

她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已经虚脱。她看到不远处的油灯在闪烁,如果让自己再蹬着三轮车回去,是多么的扯。不管了,先睡一会,睡一会再说。之后,不只是梦还是失控的想象,她看到铲车从自己的身上压过,她泡在粘稠的液体里,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苹果,一个男孩站在水流中,正望着她痛哭——那个男孩身上披着一块毛糙的黑布……

作者有话要说:“哀吾生之须臾 羡长江之无穷”。越长大,越能体会到这句话所蕴含的那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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