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红篇——被诅咒的女孩
“喂，醒醒……你还好吗……”
玫红色的光芒一点点撕开了她的眼睛，她的手有些麻木。
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全身湿透。
她摘下面具大口喘息着潮湿的空气。
等等，这是……
手上，胳膊上，腿上，还有脚上……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上布满了发着玫红色光的花纹，就好像血管变成了LED灯。
她借着自己的光，打量着这个昏暗的地方。
狭窄的平台，旁边有水流，水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漂浮物。
这就像个下水沟，又像个长隧道——看不到起点和尽头。
“你没事就好……”
她找寻着声音的出处，在水里看到了一个人头。
这是一个女人，带着令人舒服的笑容。
“要我拉你上来吗？”她问道。
“谢谢，不用，”女人笑着答道，“我的尾巴不允许我上陆。”
尾巴，所以她是美人鱼？
我掉入了童话书中？
“原来是因为你，水才变成了玫红。”“美人鱼”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头看着玫红色的光说道。
“我知道，你是受了诅咒。”
“诅咒？”
“对，就像我一样。只不过形式有所不同……所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解开诅咒的？”
“我……”到最边的话让她吞咽回肚子里。她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给出了新的问题。
“这里是哪里？”她冷冷地问道。
“这里是魔鬼的下水道，没用的东西都会被冲到这里，包括我自己。”“美人鱼”快速地答道。
“没用的东西？”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她没有回答，她咬紧嘴唇，警惕地看着这个“美人鱼”。
她本想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或是“你有什么阴谋诡计”，然而那张映着玫红光的脸显得那么的友好而善意。她开始想到她确实需要熟悉这里的人来帮她达到目的……
“找人。”她快速地说道。
“我猜跟诅咒有关吧。”
她想起了纱窗上的玫瑰花，还有那个红色的“Help me”……
她叹了口气。
“应该吧。”她小声的说道。
“你知道吗，每一个童话故事里都有一个为主角提供帮助的大好人，大好人在帮助主角的同时也会实现自身的救赎……我想我就是那个大好人。”她微笑着说道。
“你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
“我能带你去找诅咒你的人。”
“你是这么知道的？”
“我刚才说了啊，你的到来让水变得玫红，我们只要逆流而上，就能找到源头。”
她靠近水边，仔细观察着水流。她把手浸入水中在拿出，发现有颜色残留手中。
“我还以为是因为光……”
“其实都差不多……对了我叫梦兰。”
“孟兰……我叫李晶。”
“李晶，看你年纪不大，我叫你‘小晶’好不好？”
“不。就叫我‘李晶’。”
“好吧，那就‘李晶’……”
“现在就出发吧。”
“那你可要跟紧我哦……”
她在岸边走着，看着那个漂浮的头在水里移动。
她们保持着沉默，一直皱着眉头。
这个地下通道像是看不到尽头，而她身上的光似乎也会亮到永久。
她忍不住用手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为什么会感觉到痛？
如果就这样一直走到头，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这个自称“孟兰”的头。她在心里想到。不过这个“大好人”到底有什么所图……难道自己正被引入陷阱，有敌人会在半路埋伏？
“想聊点什么吗？”孟兰突然说道。“前面的路还很长，不说话的话，很有可能会睡着。”
“可以啊，”她冷冷地答道，“那就先聊聊你为什么会是‘美人鱼’。”
“这是因为……”她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成了魔鬼的仆人，我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两个魔鬼的斗争中，当然，我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我参加了一场比赛，我没有什么抵押物，只能用上了自己的身体。结果我输了，于是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被流放到这里……”
“你说，‘两个魔鬼的斗争’，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好像是他们因为不同意彼此的观点吵架了……更进一步的信息，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东西……所以，这就是我尾巴的来历。”
“所以，你在这待了很久了吗？”
“不知道，像是刚来，又像是从故事的开始就呆在了这里……”
“在这里，除了我，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见过……当然，毕竟没用的东西都被冲到了这里，只不过有的还能凑成一起，有的只是散落的东西……”
她心里一惊，停下了脚步。
“你在说什么！什么凑成一起，什么散落的……”
“你穿过那个巨大的排风扇时，没有发现你们变成了摞起来的盒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排风扇，什么盒子！”
“啊……我知道了，你摔下来的时候，有些盒子丢失了，所以你失忆了……”她一边游向岸边，一边说道。
“失忆？怎么可能！”
“那你说，你是怎么下来的？”
“我……我在一个舞厅……我从高空摔落，摔进了跳舞的人群中，然后忽然舞厅被水淹没，还冻成了冰……我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我想我知道了……我来告诉你真相是什么。首先，你来这里找魔鬼，是想解除身上的诅咒对吗？”
“算……对吧。”
“然后，魔鬼让你参加了一个比赛，赢的人可以免费实现心愿，而输的人就要不仅会丧失和魔鬼交易的机会，还会失去自己所有的灵魂，跌入万丈深渊……”
“没有，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比赛……”
“那个比赛很残酷，你有很多竞争对手，只有一个人可以到达顶峰，”孟兰自顾自地说道，“你们穿过一个巨大的排风扇，比赛正式启动。无数的台阶通向高处，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时钟。地上撒满了玫瑰的刺，你们必须空手赤足，天空中下着玻璃雨，你们必须昂着头。台阶上很湿滑，还有蛇和青蛙铺路，但你们还要跳舞，舞伴是泥潭中的猪……”
“你在说乱七八糟的东西……”
“路上还有很多机关，障碍物也比燃烧的木炭要狠毒……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你们之间的搏斗……输了的人会摔进深渊，破碎成散乱的盒子……至于你，我猜是你身上的诅咒充当了粘合剂，帮助你维持了人形……”
“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她嘲讽道，“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好好关心一下你精神或是智力……我根本就没参加过什么比赛，我来这甚至都没见过魔鬼……”
“如果你想发现这里的秘密，你首先应该接纳这里，输并不可耻，你不应该一味的逃避。”
“等等，你什么意思？”
“被人打败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我理解你，但输了就是输了，一切还是要继续下去，自己还是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
她冷笑了一下说道：“说吧，你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帮我找人的报酬是什么？”
“我不要什么，我只是想帮你。”孟兰听起来有些委屈。
“不可能，我也不信……听着，我不喜欢转弯抹角，我也不喜欢什么阴谋诡计……有什么在明面讲清楚……我不再听你给我打哑谜……对了，你也休想扭曲我的记忆！”她生气地说道。
她看到孟兰的手从水里伸出，按到了岸边。她用手撑起身体，昂起了她的头。
她看到她的上半身被水草团团裹住，长长的水草垂落下来，就好像是章鱼的触角。
水滴从水草上不断地滚落，就好像血液流出了她的身体。
“我不允许你把我想的那么卑鄙！”孟兰愤怒地喊道。
“我可没说你卑鄙，”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想弄清我们交易的对象……我只是……不喜欢转弯抹角……”
“好……那我告诉你我要什么……”
她忽然发现孟兰的眼睛里有光在闪烁。
“你先告诉我……你眼中的这里是什么样的？”孟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奇怪，又是这个问题……
“这里……一个黑隧道，一条河，你和我，就是这些东西……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你一直以为你眼中的世界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她警惕地又向后退了两步。
“我们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但确实有交集，就像在这里我们都看到了一条黑隧道，一条河，你，我……但你看不到，看不到这里遍地狼藉，看不到那些只是针对我的……恐怖而恶心的东西……”
她看到孟兰的眼眶里溢出了液体，她的鼻子里流出了鼻涕。
她觉得她的表情有些过于夸张而怪异，她猜想是玫红光的原因。
“还有这玫红色的水，它会啃食我的身体……而它让那些东西变本加厉……”
她发现孟兰的身体在颤抖着，像是手臂无力再支撑身体。
“我被困在这里……我好痛苦，可是我根本逃不出去……”她继续说道，“我知道那些折磨我的东西不会消失，但我只是希望……可以暂且躲开它们的攻击……但当你出现在这里……我发现它们竟然停止了攻击……你和我说话时，它们躲藏起来，不敢靠近我……所以，我猜……如果我帮你解除诅咒，我也许也会被拯救……而且，你也许可以让河水恢复正常，我也就不用……忍受身体上的刺痛……”
她看着颤抖着的孟兰，知道自己应该搀扶一下她的身体。然而，她却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靠着墙壁。
“这就是我的目的……你……你没有看到……满地……都是……玻璃……”
她看着孟兰摔回到水里，她长叹了口气。
水面一点点地恢复着平静，她看不到孟兰把头抬起。
她沉默着靠墙站立，脑子里全是孟兰刚才的话语。
“……我好痛苦，可是我根本逃不出去……”
为什么这话竟然有些熟悉？
孟兰是真情流露还是只是演戏？我是不是防范过度，还是已经中计？
算了，不管怎样，她可以带我找到李静。
她一步步地向岸边靠近，水面是如此的平静，根本找不到她的身影。
“孟兰……你……还好吗？”她对着水面说道，“我怀疑你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好吧……啊……对不起……请你帮我找到我的目的地……谢谢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水面的反应。
她等待着，等待着，终于，水面里露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之后开始向前移动。
她们在沉默中走着。不知为何她总是去瞥水里的孟兰，总感觉自己要说点东西。
“对不起，”孟兰忽然说道，“我刚才也太激动了……可能在痛苦中压抑了太久，就失控了……”
“没关系……我理解你。”
“不，你不知道……”她一边向前游着一边说道，“其实所有的痛苦都是自作自受……我曾经有个妹妹……我因为嫉妒她……对她做了一些很残忍的事……后来我后悔了，但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我来这里找了魔鬼，让魔鬼帮我改正错误，而我成了他的仆人……”
“我其实可以理解你……因为我也……”她咬紧了嘴唇，咽下了冲到嘴边的话语。她说道：“我也后悔过，我知道后悔的滋味……”
“我犯过很多错误，伤害过很多人……我猜这些折磨我的东西因此才出现的……不过，有时当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我常常会问自己……真是这样吗？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我就真的这样不可原谅吗？”孟兰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干嘛，没有意义的东西。”
她听着孟兰的话，越听越感觉这些话亲切而耳熟……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孟兰继续说道，“我知道没人过得容易，除非还没意识到，要么是在麻痹自己……‘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多么美妙的道理……”
“希望我的话没有打扰到你……这些话一直困在我的心中，我想说，但又不想让别人听到，可在没有人的地方，我却又难以说出口……不过说出来确实是很好受……”
她沉默着走着，偶尔看向孟兰，向她点点头。
孟兰一直自顾自地说着类似的话，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她以为自己会议这种平静地状态走完这条平坦的路。
不过，没过多久，她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的脚踢到了东西。
她感到好奇，低下了头。
她再一次的质疑自己的眼睛，她又一次的怀疑这是不是梦境。
她惊恐地发现，地上堆积着各种各样的“盒子”——有的盒子已经摔烂，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只是单个的立方体，有的还和其他的盒子连在一起。
她小心翼翼地落脚，每走一步都能听到破碎的声音，就像是踩烂了玻璃……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没有……
忽然，她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地面在震颤，河水在翻滚。
“怎么了！”她大声地喊道。
“没事的，又一场比赛结束了。”孟兰平静地说道。
“这里……要塌了！”她扶着墙壁大叫道。
“别紧张，只是排些污水而已。”
她看到地上的盒子开始上下跳动，就好像有生命的小狗。
她发现它们向着她聚拢，从四周把她围住。
“这些盒子……为什么要围着我！”她惊恐地大叫道。
孟兰没有回答，或者是“轰隆隆”和“哗哗”的声音遮住了她的声音。
那些盒子开始疯狂地撞向她的身体。
“它们在撞我！”她继续大叫道，期待着孟兰的回应。
她一边用手阻挡着它们，一边冲破它们的包围，向外跑去。
然而，不知是因为地面的震颤，还是脚踩上了打滑的东西，她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她感觉自己的背部转来敲打的疼痛，她知道是它们在攻击。
她想从地上爬起，然而胳膊上的刺痛感，让她害怕手掌按上了玻璃。
她的头感受到了一阵撞击。
她感觉到棱角在戳着自己的头皮。
就好像有东西强行在插入自己的头里，但是却又进不去。
“孟兰！”她尖叫着，使出全身的力气。
忽然，一切恢复了平静。
没有任何声音，她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她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模糊的钟声和男人的说话声……
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