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身高很高,夏雪诺仰着头才勉强到达他的肩膀。
从下往上看,男生的鼻梁挺直,因为背着光眉目更显幽深,黝黑的眼眸中像是藏着星子,只是目光中隐藏着某种很深沉的东西,一时间镇住了夏雪诺。
以至于男生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手的,她一概不知。
只听到王静怡一声惨叫,再次摔倒在地面上。
广播声再次响起,急迫的催促。
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夜色中回荡着声声回响。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本来围观的学生慌忙四下逃窜,防止被牵扯入这场无妄之灾。
一时间脚步声杂乱,尖叫声不绝于耳。配合着络绎不绝从教学楼往外涌出的面无表情、形如丧尸的“人”,场景说不出的荒诞诡异。
夏雪诺躲避在喧嚣唯一无法侵扰的地方,周围的声音飘得很远,好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
王静怡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血色。
殴打黄毛的男生已经揍红了眼,听到广播再三响起才想起仓皇逃跑,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一个个陷入怪物的天罗地网中。
“嘻嘻——”
一片巨大的喧嚣中,夏雪诺偏偏听到一阵女人的轻笑。
“王静怡,你特么装什么圣母?真以为别人会感激你?离开了这里你特么算是个什么东西?”黄毛被打的遍体鳞伤,头破血流,弯着腰站不起身来,可即使是这样,也盯着女生咧着嘴笑,嘴里全是血。
“还说什么不害人,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他在嘲笑女生的狼狈。
怪物越来越近了。
在这里,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怪物一起出动的场面。而广播还催命似的的催促。
“他们”在着急什么?
“他们”又在害怕什么?
夏雪诺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咬破舌尖,血气瞬间涌了出来,疼痛和血腥让她勉强稳住心神,仔细的观察现场所有人的动作情态。
如果“偷”这个字没有用错,那么——
也许,“偷”名字的人就藏匿其中。
入目处,不少人摔倒在地上,因为爬不起来被身后的人踩踏,还有的慌不择路不小心陷入迷雾中,被争先恐后伸出的手瞬间撕扯到四分五裂。
不绝的惨叫回荡在夜幕下,被拉成怪异的声调,覆盖住无数恐惧到绝望的呜咽和痛苦嘶哑的恸哭□□。
一时间,整个校园在夜幕的掩饰下哀鸿遍野。
这是真实的人间地狱。
作为旁观者,夏雪诺心神俱震,却不敢闭上眼睛。
“跟我走。”
男生一贯平稳的声音带了些急切,他弯下腰不管不顾的牵起她的手,以自己的身躯为盾牌,试图为她开辟一条生路。
男生的手干燥温暖,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夏雪诺的心里,再借由血液流窜全身。让她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冲动。
夏雪诺不觉迈开脚步,跟随男生。
就在这时,王静怡忽然用胳膊强撑地面,艰难爬起,咬牙朝黄毛冲去。
一道寒光晃过,只听到黄毛一声尖利的惨叫,夏雪诺看到他的太阳穴穿入一只钢笔。也不知道女生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嵌进多半根。
“想让我死?哈哈,你先来给我陪葬吧!”
下一秒,女生大力抽走钢笔,黄毛的太阳穴中一股一股的流出血来,他整个人跌倒在地上,不住抽搐。血眼爆出,满是血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杀人了!杀人了!”有人撕心裂肺的叫喊。
然而作为当事人,女生却无知无觉,她退后几步,忽然一个趔趄,重新瘫倒在地上,这一次她没有爬起,而是自顾自低头盯着满是伤痕和献血的双手,咧嘴笑了起来。
“我也杀人了,我竟然也杀人了!”
笑着笑着,竟流出两行泪来。
疯了,都疯了——
就在夏雪诺以为女生疯魔时,女生忽然平静下来,她愣怔着盯着手里的钢笔看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蓦的一定,竖起笔尖对准自己,朝喉咙处猛地刺了下去。
她下手极狠,隔了段距离,夏雪诺都能听到钢笔插入□□时发出的噗嗤声。这让她不觉也抬手捂住喉咙。
被贯穿喉咙的方式太过痛苦,女生的额头青筋毕露,双手紧紧的握住笔身,被流出的血沾染。
黑色的长发盖了女生满脸,空隙处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双眼凸起,眼底猩红,直勾勾的盯着夏雪诺。
死不瞑目。
饶是认为已经习惯了这个荒诞世界的夏雪诺也不觉血液凝滞,腿脚发软。
夏雪诺情感缺失,但却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即使只是冷眼旁观,她也能够共情女生。
她太不甘心了。
不甘心骄傲如她,却才华陨落,被人背叛,遭人厌弃,以这种狼狈而丑陋的方式孤零零的死在这个世界。
这种强烈的不甘让她难以咽气,张着大嘴发出嘶哑的喘息,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艰难,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涨裂开。
她一只手摊开,五指太过用力,骨节仿佛要破开皮肤,似乎用尽全力朝夏雪诺的方向抓来。
“不要——不要——”
汗水打湿了夏雪诺的额角,她控制不住的倒退。
下一秒,男生挡在了她的身前,用自己的身躯阻挡住女生望向她的视线。同时,也阻挡住了所有的混乱和喧嚣。
他们周围方寸之间像是被某种无形、透明的屏障笼罩起来,无人能够插足、打扰。
男生的肩背宽厚,像是一座小山,只是望着就让夏雪诺觉得心安。
躲在男生身后,低下头,她看到男生手上贴着她给的创可贴。
创可贴是很普通的样式,表面干净平整,莫名给人男生很仔细粘贴使用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寡情的她忽然鼻子发酸,眼睛胀胀的,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种陌生的情绪是——委屈。而再此之前哪怕她失忆,转学,又莫名其妙的被丢入这个世界,她都未曾有过丝毫抱怨和委屈。
事情发生的快,结束的更快。
很快,校园里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教学楼前的地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丁点血迹。怪物已经离开了,保洁人员拖着巨大麻袋,一步一趔趄,庞大的身影远远的融入夜色中。
夏雪诺始终埋着头闭着眼睛,她害怕再被谁盯上。那种被固定在原地,身不由己,任人宰割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我还能离开吗?夏雪诺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如果说其他人的死亡对她而言是时不时发生的地震,那么马尾辫女孩的死就是十二级的大海啸,毫无预兆,呼啸而来,震得她心神不定。
毕竟,在这个世界,女生生存的最久,实力最强,虽然夏雪诺从来没有和她一较高下的打算,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是这个世界夏雪诺心里认定的唯一对手。
甚至,女生要更胜一筹。毕竟,女生靠的是真本事,而她,或多或少受到了外在的帮助。
然而女生却以这种方式忽然死去,这让她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而且,她睁大眼睛,强撑精力,生生目睹了一场惨剧,却没有找到半点线索。这让夏雪诺有些颓败。
可这一切在她回头看到娃娃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色下,娃娃直勾勾的盯着她,神情若有所思,一言难尽。
也难为能在她身上看到这么复杂的情绪,夏雪诺直觉怪异,不觉汗毛竖起。
娃娃她别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这月黑风高的——
好在娃娃没有沉默太久,她审视的扫了夏雪诺一眼,撇了撇嘴。
“大佬,你今年多大?说周岁。”
夏雪诺不明所以。
“上个月刚满十八周岁。”夏雪诺道。
她还是在医院里过的生日,据说是她母亲的女人嘘寒问暖的送来一保温盒的饺子,西葫芦馅的。而西葫芦恰恰是她最不喜欢吃的蔬菜。
“哦,那就好。”娃娃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要不然,还是早恋呢。”
夏雪诺:……
早恋竟然比生死事情都大,夏雪诺都不知道娃娃是心太大还是缺心眼了。
“大佬,你要是真的喜欢的话我也不反对,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万一你消失了我要怎么办啊?……要消失,你也要带我一起消失!”
自从失忆后,夏雪诺身边没有朋友,连亲人都透着股违和,忽然听到娃娃这么说,她心里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还没感动超过两秒——
娃娃两颊含春,面露向往:“濒临末日的爱恋,死亡临近的狂欢。啊——这是多么的浪漫……难道不是现实版的‘死了都要爱’?”
夏雪诺:“……闭嘴,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升米恩,斗米仇。
虽然之前看起来马尾辫是个反派,但是她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反派,我还蛮喜欢她的。
你们呢?
不出意外,下一章回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