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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银河侦探社 > 第4章 助手(一)

第4章 助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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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了一下午,安娜回到家时甚至比往常还要晚些。她拖着满身疲惫穿过向来吵闹的走廊,刚一推开门便看到安玲在玄关处等待着,一见她进来便露出笑容,说道:“晚饭已经好了,快进来吃饭吧。”

安玲已逾六旬,从她皮肤上的细纹和暗斑中能看出岁月的痕迹。而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和依旧修长敏捷的四肢却常常让人分辨不出她的年龄。

她在四十二岁那年来到旧地,选择居住在人多口杂的下城区,还在这里收养了安娜,组建了一个小小的家庭。关于来旧地之前的经历,安玲甚少提起,安娜也未曾询问。她只知道安玲生于天宸星,那是在领主联盟边缘,流亡的东亚人聚居的一颗行星,早在几十年前已经陨落。

安娜幼时,称呼安玲为祖母,后来安娜长大了,开始和她以“你我”相称,安玲也从没说过什么。一个隐居在下城区的世界网公民,一定有着许多她不愿向人诉说的秘密。成长于九龙街区的安娜自小便明白这一点,她也尊重安玲保守这些秘密的自由。

只有一次,在一个黄昏,安玲去上城采购的时候,安娜来到她总是长久伫立的地方。她搬来家里最高的餐椅,爬上以她当时的身高无法触及的柜子,看到一块被安玲反扣在那里的相框。

安娜翻开相框,复古的木制相框里映出电子成像仪中固定的影像。那是一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微长的栗色长发束在脑后,正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窥视到这一秘密的安娜还未来得及离开现场,安玲就已经回来了。被她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安娜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而安玲看到这一幕并未生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她那双总是严厉的眼睛此时写满温柔,仿佛能从其中溢出星辰的碎片。而安娜却感到,她像是在透过她,看向与之相隔整个宇宙的另一个人。

自那之后,安娜每次看到祖母站到同样的位置,就忍不住去想,她看的是相框里的男人,还是窗外终年不散的阴雨。

那时的安娜已经长到六岁多,每日除了在街区狭窄的楼道和天井里玩耍,还会跟着安玲学习星际通用语。在九龙街区生活并不需要这门额外的语言,大家说的都是旧地用语。而安玲却对安娜要求相当高,不仅教她基础的语音和拼写,还会让她读环网的新闻和星际中流传的诗篇。

安娜记得每一个昏暗的午后,安玲坐在铺满软垫的扶手椅里为她编织一件开衫或是围巾,而她站在一旁,在暖黄色灯光的落地灯下,一行一行读《伊利亚德》或是《海伯利安》的史诗。安玲偶尔会纠正她的发音,而更多时候,她听着她不连贯的朗读,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仿佛心神已经漂到渺远的宇宙深处。

再过几年,安娜长到了足够的年纪,安玲拿自己的存款送她去了领主的文理学院。她牵着安娜的手,第一次带她来到上城区。从那天起,安娜每日独自往返于上下城区,在学院里学习更多通用语经典和基础科学。

校园生活对安娜来说算不上什么珍贵的回忆。领主的学校里尽是些上城区的达官贵人之子,他们那些矫揉造作的交往在安娜看来不值一提。她习惯于独来独往,毫不避讳自己的下城身份,课业却总是名列前茅。这使她成为学院里不少天之骄子,甚至攀炎附势的教师的眼中钉。

这种情况在安娜十三岁,和她一道入学的学生都开始迈入青春期时,恶化到了顶峰。学院里的孩子一向对安娜抱有恶意,但刻在他们贵族血液中的懦弱自私让他们不敢与她公然冲突,只能在背后使些阴损的招数。当安娜对此不予理会,他们也只得自认无趣。

而这一年,领主联盟向盖亚殖民地任命了一位新领事,领事府上嚣张跋扈的独子乔尔少爷也跟着转学到了旧地。当他发现自己的班级上竟有一位真正的旧地居民时,心中既惊诧又欣喜。自己终于在流放生涯中找到了些许乐趣,小少爷心想。

起初,安娜对乔尔的所作所为采取了一贯的漠然态度。这倒不是她刻意为之,只是她确实对课业之外的内容毫不关心,在连日刻意的针对下,她直到乔尔转校的两周后才意识到教室里多了个人。

而她的反应越是冷淡,便越激起了乔尔的逆反情绪。他说不准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招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那必然不只是因为安娜卑贱的出身,或许是因为她那副蔑视所有人的神态,又或许是因为她随着年纪增长逐渐凌厉的美貌。

总之,乔尔的恶作剧越发过分,到了连安娜都无法视而不见的程度。终于到了这一天,乔尔打算彻底将她从学院的花名册上除名。

这天,安娜在同往日一样的时刻走入教室,却意外看到原本这时间几乎空着的教室里坐满了人。靠近门口的几个人见她进来,自以为高明地交换了一个傲慢的眼神。安娜一看便知,这群人又想出了新的歪点子。

她未作理会,一路走向自己的位置,走近了才发现,原本是她座位的地方现在一片空旷,她的课桌、椅子,连同所有的文具课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在一旁准备看戏的乔尔发出几声窃笑,得意洋洋地说:“看来学院终于良心发现,要把害虫清出课堂了。下城区的垃圾还想挤进上层,真是异想天开。”

他挤着眼睛,打算看看这下安娜会有什么反应。可身单影薄的女孩站在原地,依旧露出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情,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无愠色,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乔尔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他的感觉是对的,安娜这次确实没有打算忍耐。她在众人的注视中把包放下,转向乔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脚冲着他腹部踹过去,让他跌下了椅子。

脸颊贴上冰凉的地面时,乔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找回爬起来的意识,便感到有一只手拎着他的后领,将他一把甩在墙上。

疼痛仿佛已经是一种幻觉,乔尔震惊地看着安娜抄起他那把椅子,猛地扑过来,将他压制在椅面和墙壁间的空隙里。四条椅腿分别卡在他的肩上和腋下,将他整个躯干牢牢固定住,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回过神来的乔尔奋力想要挣脱束缚,可十三岁的孩子还未展现出多少性别差异,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哪里敌得过安娜自幼在逼仄的楼宇间上下攀爬锻炼出的力量。周围那些小跟班更是被眼前的画面吓得愣在原地,竟没有一个人想到上前阻拦。

安娜看着乔尔像虫子一样扭动着身体,发出一声嗤笑,低声对他说:“而你,在区区一个下城垃圾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话落在乔尔耳朵里,字字都如同鼓槌锤击鼓面,震得他浑身失去力量,一时不知所措。

安娜本想趁这机会好好出一口气,至少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乔尔赏几巴掌。可看到他双眼失神、浑身瘫软的呆傻样子,安娜突然觉得毫无必要了。

她垂下眼眸,像是兀自感叹道:“真可怜。”

这句话又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乔尔心里,半晌都回不过神。

这场闹剧最后在学院介入下才堪堪收场。匆忙赶来的领事夫人对着安娜和她身前的老师破口大骂,而安娜充耳不闻,只将凌冽的视线投向钻入母亲身后的乔尔,后者像是被那道目光刺伤了一样,赶紧侧过脸,不敢看她。

学院起初坚决要开除安娜,直到安玲从下城过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平息了骚乱,最终只给了安娜停课一周的处分。

安玲从理事办公室出来,带走了等在门口的安娜。那时安娜已经不愿再在走路时牵安玲的手,安玲几次停下来等安娜来到她身边,可她总是在离她一两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安玲只好由着她跟在她身后,一直到两人并排坐到电磁车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呼啸而过,从明亮的上城转向晦暗的九龙,才开口道:“安娜,我有话要对你说。”

安娜低垂着头,却并未等到训斥的话语。安玲的语调平静而缓慢,如同儿时在床边给她读故事,她说:“我没有要责怪你的地方,把头抬起来吧,看看这个世界。”

安娜应声抬起头,电磁车行至九龙拥挤的街道上空,在上层环道的阴影下,街区狭窄的空中廊道和楼梯里挤满了为买卖食物和工业品排成长列的人群。他们个个神情麻木,为一点琐事争执不下,全然不觉悬在自己头上的真正的压迫者。

安玲接着说:“你懂得保护自己,能够反击,这是好事。人如果生在污泥中还不懂得反抗,那才是真正的悲哀。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她转过头来,面向安娜:“我教导过你旧地的典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众并不是树木的错误,可它却必须为此付出折断的代价。你这么聪明,应当理解,我并不是要你忍耐,而是你未来将会完成的事业,是现在那些轻视你的人无法理解的。如果你太早显露锋芒,这些光芒反而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让你逐渐偏离自己的方向。为了能走得更远,你必须学会藏拙。比起比其他人更为丰茂的树冠,我要你把根扎得比所有人都深。”

安娜注视着安玲深邃又灼热的双眸,没有开口询问她所说的方向究竟指向何方。

伴随着安玲的话,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猛烈的冲动,一种找不到出口的激情。她有种种不解,可她隐约意识到,关于这个失衡世界的谜题只有靠她自己才能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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