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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礼义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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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啸觉得无趣,关上门后,脑海里闪过两字,阔城,海边,这地方很远,罔城地处中原,距离海边也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路程。

在他印象中,他从没离开过罔城,书卷中见过这个地名,确实位居海边,可现在听着。为何如此耳熟,不是因为看过书卷,而是曾几何时,像是在哪里听到过,或者是身在其中。

辛啸忽然来了兴趣,想看看海边的城,和海边的人,他重新坐到桌边,又把二郎腿翘了起来,嘴角噙着笑意,烛火照亮了他的整张脸。

次日午后,一个小厮兴匆匆的跑了过来,砰砰敲着辛啸的屋门:“公子,堂主发火了。”

院内没有动静,于是小厮爬上了窗,手刚搭上窗台,却正正对上了辛啸的眸子,吓得差点松手,险险的扒着窗台:“公子,你听到了啊?”

辛啸依旧一言不发,双手附在身后,装模作样的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站定,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厮。

小厮茫然的摸了摸脸:“公子,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啊。”

“嗯。”辛啸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附在身后的手指微动。

小厮无奈,叹了口气,正想爬下窗台,猛的感到整个身体腾空,惊吓道:“公子,公子,你不要这样,你放我下来。”

小厮的双脚在空中一阵手舞足蹈,样子有些滑稽,辛啸看了一会,觉得心头畅快,愉悦的看着小厮,今天他的心情有那么一丁点高兴。

辛啸还是想起了正事,问着:“压合,他为什么发火啊?”

压合比辛啸小上两岁,今年十六,是这里的丫鬟和仆役所生的孩子,长了一张小黑脸,皮肤黑的亮堂,小鼻子小眼看着也很可爱,辛啸刚来誉压堂,就和那时才八岁的压合玩在了一起。

小孩子喜欢热闹,可这里要么是盛气凌人的主子,要么就是谨小慎微的下人,辛啸往日与一帮小叫花子混在一起,倒也自在,可在这里,只有压合和他年龄相仿,于是两人就成了儿时的玩伴。

可辛啸在名义上毕竟是誉压堂的小公子,等年龄稍大了些,大家也都懂事了,压合就逐渐的与他保持距离。

辛啸却并不以为意,他都十八了,虽然为人愈加清冷,但看到压合,还是忍不住与他闹上一闹。

压合的四肢依旧在空中活蹦乱跳,嘴里也不闲着:“是因为什么阔城的人没来。”

辛啸沉郁的黑眸亮了亮,往年只要外地有人来访,不管是故作姿态,还是真心来访,总之进了城,目的地首先就是誉压堂。

而这阔城的城主,进城后却没先到誉压堂,而且一时还找不到踪迹,这作为倒是别有一番风格。

辛啸手中一挥,压合这才缓缓降落,被辛啸伸手扶住,隔窗站定。

辛啸刚要迈步,被压合叫住:“公子,你这是要?”

“去城里看看。”辛啸难得感到神清气爽,双手依旧附在身后,缓缓向前踱着步,绕出了屋子,一副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得。

压合小步踮着,紧随其上,他只是个普通人,就连跑步也没辛啸走的快,辛啸虽然私底下偷偷教他,怎奈何只学个腾空一米,就再也上不去了。

于是,辛啸无法,只能没事把他往空中挂上一挂,可是压合是拎不上空的主,始终只学了个皮毛。

辛啸放缓了步子,他心底柔软的一处,还是给了一些这个小时候的玩伴压合,加上昨晚接他纸团的夜昼。

夜昼是辛啸给起的名字,对于这个名字,他很有成就感,夜昼也是他迄今为止,救下的唯一一人。

夜昼是两年前,誉压堂指定的必死十人之一,辛啸那晚抢在杀手之前,将夜昼拖离死亡线,他后来才知,夜昼不死,就添了另一个无关之人。

这事他郁结多日,可他一旦看到夜昼的双眼,心头才会稍稍明媚,因为这双眼,像极了自己刚来誉压堂时才有的澄澈。

而夜昼也成了他的死党,夜昼和他一般,是个没娘亲没爹疼的孤儿,却不似压合那般愚钝,经辛啸稍一指点,便能轻易的使用仙门法术,做一些辛啸没法出面做的事情。

就算辛啸放慢脚步,压合也跑的气喘吁吁,辛啸想去伸手拽他,压合不敢上前,总是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一米远处。

辛啸已经记不清了,压合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的若即若离,只能无奈的收回了手,至于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为,也不想与压合多说,一是出于保护他,二是与他说了也没什么用。

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刚来这里之前,是个遭人唾弃的小叫花子,但压合只讲现实,事实就是辛啸是誉压堂的小公子。

他只能再次放缓步子,一步三停的等着压合,原本对他来说并不长的距离,已经绵延成了九垓八埏。

或许他今天有些着急,他想去找找看阔城的那两位,才让压合跟的如此劳累。

誉压堂外,邱金匆匆走近,手里摇着扇子,远远的就看到辛啸和压合朝这边走来,于是顿住脚步,倨傲的注视着他们。

压合这才紧走两步,靠近了辛啸,拽了拽他的衣袖:“公子,大公子在。”

辛啸轻描淡写的瞄了邱金一眼,神情与以往一般清冷。

而邱金却不似往日那般熟视无睹的转身就走,伫立一旁,神情傲慢的等着辛啸走近。

辛啸更为闲庭信步,这样的节奏,压合跟的很是轻松,待走近邱金,辛啸不着痕迹的朝边上绕了一步。

可邱金不依不饶,收起了手中折扇,用扇柄拦住辛啸的去路:“你去哪?”

“出去逛逛。”辛啸冷冷的回答。

“你都入堂了,怎么行事作风还是这般自由散漫?”邱金与他对视,两人之间的格格不入,让一边的压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辛啸身后。

辛啸毫不示弱,挑了挑眉:“怎么,你是堂主?”

邱金一下被噎住,气的七窍生烟,挥着扇柄,作势要打辛啸,咬牙切齿的道:“我是少堂主!”

“我也是。”辛啸往后仰了仰头,躲过邱金的一挥,顺口接了话,口气却不像邱金那般强横,而是漫不经心的抬眸扫了一眼僵在空中的扇子。

“你他妈的就是个屁,外面捡回来的野小子,还你也是少堂主,做梦吧你!”

邱金原本还有点兄长姿态,这时气极,口无遮拦的开口骂道。

“我是你弟弟,请注意你的言辞,并且善待你这个唯一的弟弟,也就是我,辛啸。”辛啸气势不减,挑衅的回瞪着邱金。

压合忐忑的看着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忽然堂外跑进一人,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吓得缩了缩脖子,直奔正堂而去。

邱金瞪了辛啸一眼,将扇子在腰间一别,匆匆的赶了过去。

“堂主,阔城的城主来了,就在堂外。”通传的人声音洪亮。

辛啸心下冷哼,不还是来了吗,和之前的那些人差不太多,并无二致,他转身即走,压合不知何故,只能也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辛啸没忍住回过了头,有两个人在通传人的引路下,正在慢慢的走向正堂。

年长的先是迈步入堂,而年少的那位却没进去,只是提着剑,站在门外台阶之下。

那人也是黑袍黑靴,和辛啸的装扮如出一辙,不过,从他的领口处是能看出中衣的颜色,是那种很干净的白色。

辛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长衫,和黑色中衣,随即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顺着这人修长的身形一路向上,压合看到了一张极为标致的脸,眉梢,眼角,鼻翼,像被画笔淡淡一扫,扫出了一番天人的风姿,他黑发银冠,以一种极为孤傲的神情看向这边。

有一种孤傲,在外人看来,疏离淡漠,就算靠的再近,也感觉到微妙的距离感,这人就是,没有高高在上,但就是触摸不到他的一点情感。

这时邱金走了出来,似乎想邀请这位进去,却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辛啸,于是神情不善,又一次与辛啸刀光剑影的对视。

“这人怎么不进去?”辛啸侧对着年少的那位,余光有所察觉到邱金的敌意,于是开始了和邱金倔强的四目相对。

片刻后,邱金收回目光,不再搭理辛啸,换了一种表情,灿烂一笑,春风得意的道:“严二公子。”

严公子,阔城二公子,名为严君,刚过十八,与辛啸同岁,他轻拂衣袖,微微欠身,礼数周全的应声:“邱公子。”

一脸平静,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话音一落,遂又恢复之前的孤傲,看到邱金走近,却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了半步,与邱金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距离。

邱金发觉,讪讪的笑了笑:“严二公子,你怎么不进去?”

“父亲进去了。”严君说着话,但眼皮并没有抬起,也不朝四周观望,手握着一柄银色长剑,身形笔直的站在门口。

邱金无奈:“那严二公子也不妨进去。”

“不了。”严君礼貌且周到的拒绝道。

片刻后,邱金才无奈的迈步进了正堂。

压合偷偷窥视,这时轻声赞道:“好一个标致的人儿。”

辛啸这才扭头去看,那位严公子却是侧脸对他,他注目片刻,不得不承认,这人的侧颜是很好看的,那又如何,难道是因为在海边的原因,辛啸下意识的撇了撇嘴。

严君发觉有人在看他,却一动未动,只是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棵玉兰花树,片刻后才扭头看了过来,出声道:“请问,你是哪位?”

辛啸嘴角突现出讥诮,压合为防止他出言不逊,抢在他之前开口:“是我家小公子。”

严君没想到那人身边的小厮先说了话,神色微变,不过那种不悦很快就消散了,因为他看到那位小公子讥诮的神色里,还带上了些愉悦,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似乎并没有觉得半点不妥。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严君明显不知道誉压堂怎么会多了一位公子。

“辛啸。”这时辛啸总算开口,但话语里依旧带着清冷之意。

“姓,辛?”严君诧异,知道其中必有缘由,但也不好过多细问。

“没错,姓辛名啸。”辛啸抬头与其对视,黑眸里多了几分警惕,心中在想,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管我姓什么叫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严君脸上始终保持着的孤傲,这时仿佛在慢慢淡去,右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手中的佩剑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听到动静,辛啸去看严君手里的佩剑,突然来了兴趣,他从未看到过镂空的剑鞘,银色的剑光透过精巧美丽的花纹缝隙,闪着逼人却又和煦的光芒。

严君顺着辛啸的视线,也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佩剑,片刻后抬头,缓缓的走了过来,将佩剑递到了辛啸面前:“你想看?”

他从未将自己的随身之物给过旁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但这时却感到身不由己。

辛啸并未去接,只是低头凝神,仔细端详着银色佩剑,在剑光的映射下,他的一双黑眸里有了一些微光,似有微波流转。

而严君的双目,一直毫不掩饰的停留在辛啸的脸上,不露一点情绪,异常认真,像是在欣赏一件无暇的瓷器。

瓷器一摔就碎,严君不由的皱了皱眉。视线移向了一边,可是余光里总有辛啸那双专注凝视的眼睛。

压合也跟着一块看向宝剑,但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立即失去了兴趣,抬眼一阵东张西望,却看到了严二公子疏离的眼神。

严君抬眸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压合才又无奈低下头去。

这时辛啸才收回目光,话语依旧冷淡:“多谢!这剑,还行吧!”

剑是不错,是一把宝剑,相貌看上去也不错,是个玉人,他找不到什么地方加以诟病,眼珠转了转,他心中腹诽,可这又如何,估计人不怎么样,辛啸于是给第一次见面的严二公子下了这么一个仓促的定义。

“不谢。”严君收回佩剑,重新挂回腰间,对于辛啸的后半句话并无任何不快之色。

见这人没什么脾气,辛啸突感别扭,又道:“你,是从阔城来的。”

语气极不礼貌,和之前严君彬彬有礼的询问有着天壤之别,压合不由自主的在他身后咳了几声,辛啸毫不搭理,直视着严君的脸,嘴角露出了挑衅般的戏谑。

严君望向他的目光没有一丝不适:“是,如果你想去阔城的话。”

话说到一半,被辛啸坚决的打断:“不去,有什么好去的。”

他身后的压合抑制不住的呛咳起来,压合差点就要去捂他的嘴,把他拽到自己身后了。

堂内传来邱悦风的吼声:“邱金,你在外面等着,我和严宗主有事情要谈。”

辛啸抬头,看到邱金已经落荒而逃的出了正堂,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意盎然,这笑容一敛即散,整个人却轻快起来。

邱金看到堂下两人正面对面的站着,脸上一阵错愕,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刚才还少言寡语,冷若冰霜的严公子,竟然和辛啸站在一起,似乎在聊着什么。

“原来严二公子不进去,是有原因的,邱金,你进去听到了什么吗?”辛啸不无得意的将手中佩剑敲着地面,发出了有碍视听的哒哒声。

邱金下了几层台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上去气得不轻,不过他还是没忘了和辛啸斗嘴:“我进不去,你这个什么,”

想起辛啸刚才还自封为少堂主,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骂人,却碍于严君这个外人在场,他噎了噎,还是吃瘪着道:“你也进不去。”

辛啸挑了挑眉:“我又不想进去,你也不问问清楚,就认为什么地方你都能进。”

邱金想起了辛啸的一贯作风,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做派,不管什么地方都是直接闯入,凭什么辛啸你现在说的如此的义正言辞。

他神色僵了僵,极力忍耐了一会,但最终还是忍无可忍,涨红了脸意欲发作:“小崽子,你是不是要翻天。”

像是预见到了两人之间要发生什么,严君转身缓步走上了台阶,让到了一边,辛啸的视线一下被吸引,又一次转移到了他手中的佩剑上面。

就在这时,邱悦风又在正堂里传出话来,他声音洪亮:“进来吧。”

邱金冷哼一声,他站在台阶之上,瞅了一眼堂下的辛啸,一脸不屑。

辛啸一撩衣摆,旁若无人的坐在了石阶上,蹭了蹭鼻子,双手搭着膝头,大喇喇的背对着大门。

严君走到一半,扭头看了辛啸一眼,停住脚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没有继续往上走,像是在不可置信着什么。

后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辛啸回过头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身形没动,依旧坐在原地。

邱金朝他扬了扬下巴,难得的邀请了一次辛啸:“辛啸,你别走开,我有事找你。”

“你有事,还找我?是陪你提笼遛鸟,还是摇扇逗狗啊?”

辛啸扯了扯嘴角,对于邱金难得表现出来的热情嗤之以鼻,他伸直了两条长腿,双手撑着身后台阶,不无嘲讽的道。

闻言,邱金气极,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大踏步的返身走了上去。

严君已经快走上最高一层台阶,压合朝上看了看,随即小声问道:“公子,进去吗?”

辛啸平时一贯无视礼节,就算有客在,他想进去就必会进去,而邱悦风从不训诫,任邱金和他随意胡来,并且主动介绍这是誉压堂小公子,但从不对外说是邱金的弟弟。

此时,一向有恃无恐的辛啸,却胆怯了,沉默半晌,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压合初来的兴致勃勃,这时被辛啸的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张口结舌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不想丢人现眼。”辛啸说完站了起来,转身即走,之前他的所作所为,有多半是他的有意报复,少一半才是自己的肆意妄为,可是这一次,他却不想这样,难得的想起了礼义廉耻四个字。

不想丢人现眼的辛啸义无反顾的走了,他还有正事要做,压合这次是绝对跟不上他了,只能看着辛啸越来越薄的背影,望穿秋水。

严君站在门口,准备回头去看,却对上了邱金投来的不解目光,随即漠然收回,礼貌的点了点头。

邱金站在他边上,喋喋不休道:“他是我爹捡回的小叫花子,哼,整天目中无人的样子,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他长得好,我爹当时以为他是个女孩。”

严君正打算跨过门槛,闻言脚步顿了顿,状似冷淡的看向前方,听到女孩两字,他别过了头:“女孩?”

“哦,一群小叫花子,穿的都是邋里邋遢,哪看得出男女,带回来后才看出是个小男孩,我爹不舍得扔掉,给他安了个名分,誉压堂小公子!还少堂主,妈的!”

邱金的话语里满是嘲讽,说到名分二字,他的情绪激动,更是提高了八度音量,而严君的心头就是一紧。

邱堂主好色的名声名扬在外,无人不知,这时邱金说起此话,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邱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立马否认:“他是给我找了个弟弟,也是像对儿子一般看待辛啸,不过这人有些不识好歹,经常在外人面前薄了我爹面子,可我爹好像还挺高兴。”

正堂里面的邱悦风,不无尴尬的瞅了一眼严秋林,严秋林的手覆在杯身上,不无调侃的瞧着邱悦风。

邱悦风苦笑,摊了摊手:“连我的亲生儿子对此都误会极深,我都不知该作何解释。”

严秋林把手从杯身上挪开,笑着道:“等事情结束了,什么误会自然就全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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