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德后只看见李穆晚走到谢明身侧嘴唇翕动，并未听清李穆晚后头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李穆晚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了，只是路过林观德的身侧深深打量了她一眼。

林观德不敢再看李穆晚，只是躲避开来。

李穆晚很快便离开了此处，林观德眉头紧皱看着谢明的神色十分不解，纵是再有仇再有怨也不应当在这样的场合大打出手，君子慎独，谢明不是这样会失控的人。

然而林观德这样不解的眼神，在谢明的眼中却是质问，质问他为什么要打李穆晚。

周围的看客们见李穆晚走了便也无甚好看想要散了，然而却听一公子突然出声说道：“这小侯爷连皇子都敢打，难不成是觉得皇上都拿他没办法了？”

另外一个公子恶趣味地说道：“皇上可不是拿他没办法吗？几年前磕头逼皇上放尤化，不过就是仰仗家中势力吗？”

这些公子哪个不是世家子弟，明明是王家办得相亲宴会，怎谢明一入场就引了所有小姐的目光。他们心中如何舒服，偏偏谢明生得那样好，家世那样出众，自己也争气，年纪轻轻高中探花。

他们比也比不过他，只能见此时机狠狠地讽刺上一二声。

这些人提及了前几年中秋宫宴上的那回事，当年那回事谢明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不说，还被谢侯爷当众掌掴。这事算是谢家的禁忌，然而这会却被当众拿出来嘲笑了。

谢明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编排是非的公子，纵是不说话也是一股浓厚的压迫感铺面而去。

只此一眼，便顿时叫他们噤了声。

那边看台上的夫人们对方才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见到谢明这般不顾礼法，竟然直截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三皇子动手。

见到了谢明这副模样，她们很快也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四年前那场中秋宫宴的事情。

王家两位夫人心下细细一忖度，知道谢明这样的人就连谢侯爷都钳制不住，况且这李穆晚今时不同往日，哪里是从前那般任人欺辱。皇太子之争愈发激烈，但眼见孝端皇后病魔缠身，目前形式对大皇子来说算不得好。

王二夫人经过了此番揣摩，便悻悻说道：“方见谢小侯爷对小女实在是无意，我看还是就作罢吧！”

谢夫人哪里不知道这王二夫人的意思，不过是见谢明得罪了三皇子，唯恐陛下发难，但她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这王二夫人都如此说了她还继续缠着她不成？

只不过心中还是有些郁结，明明见那王若棠也是对谢明有意的样子，怎就闹成了如今这样？

谢夫人也是个有气性的，见事情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也只能拂袖而去 。

那边林观义一身狼狈，因方才不甚落地衣服上还沾染了不少的泥土，他手上还持着马鞭，路过谢明之时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今日谢明和李穆晚二人联手让那林观义丢了大脸，在场的人哪里看不出来林观义这副德行有谢明口中的“一箭三靶”之势。

这为人称道的状元郎修养半年之后第一回在人前露脸便让人直呼失望，全无当年英姿风采。

这场宴席闹到最后终是不欢而散，谢王两家的亲事作罢，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有那李穆炎得意。

一行人出了马球场准备打道回府，却碰巧在门口撞见一衣着华丽的女子，她肚子微挺，似是已经怀胎几月。

林观德一眼认出了来人，这便是她的那位庶妹，林娇玉。

林娇玉神色匆匆往里头赶去，身旁的侍女见她如此都急得不行，生怕她的肚子有什么闪失。

刚好李穆炎跟在他们一行人的后头，撞见了这慌张失措的林娇玉，那本还满面春风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他厉声问道：“你不在家中好好养胎，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

那林娇玉见到李穆炎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臂膀，她凄声喊道：“殿下，你去哪里了啊！那徐淑文她要害我，她想谋害我的孩子啊！”

那林娇玉口中的徐淑文是徐青的嫡亲孙女，算起来也是李穆炎的表妹，现在是他的正妃。

那林娇玉的哭喊声吸引了不少的视线看去，那李穆炎深觉丢脸竟当着众人的面骂道：“一天两天你有完没完了啊，成日里头说别人害你，从你怀胎开始说到了现在，已经五个月过去了，你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那林娇玉自从怀孕之后便整日疑神疑鬼，成日里头担心有人害她，害她的子嗣。平日里头在府上还好，李穆炎念及她告密之功还能纵容她一二分，然而如今不过是出来了参加了一场马球赛就叫她这样追了出来。

那边端微见自己哥哥这个侧妃这般上不得台面只冷冷说道：“表姐那样一个温婉的人到了你的嘴巴里头便是这般不堪，也不知道哥哥当初是怎么瞧上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那徐淑文性子腼腆温润，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到了林娇玉的嘴里边这般不堪。众人只当她是为了同她争宠，故意编排起了她的是非过错。毕竟林娇玉口口声声说那徐淑文要谋害子嗣，现如今她不是也好好的吗？

那林娇玉本就精神头有点不对劲了，见丈夫和小姑子这般嘴脸，只恨不得闹翻了天把那些龃龉都说出来，她脸色扭曲了几分，“怎么瞧上我的？你问问你的好哥哥到底是怎么瞧上我的？！”

当初明明是那李穆炎先来勾搭她的，使了力气把她骗到手了，后来若不是因为自己，他能杀了林观德吗？！现如今这端微倒还好意思来质问自己是怎么瞧上她的！

那李穆炎见她这副样子，生怕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怒骂道：“够了！你非要在外面闹得这样难看是不是，给我滚回府上！”

林娇玉也不是个善茬，见到李穆炎如此，只是用手不断地指着李穆炎，她眼中被气出了泪水，既怒且哀，“你竟然这样对我，你竟然这样对我！当初明明是你先给我送花灯，哄着我说我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子，到如今你得偿所愿便是厌弃了我是吗！”

林娇玉狠狠地瞪了那李穆炎一眼，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

那厢李穆炎和端微脸色阴沉到了地底，端微看到周围的人都在这处看热闹，尤其谢明也在。她只恨声道：“这个贱人，我定要让她好看！”

李穆炎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尽是狠厉，见到端微又开始口不择言，他厉声骂道：“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李穆炎和端微最后闹得也有些难看，也是不欢而散。

李穆炎先引诱林娇玉在先，骗到了她后又借着林娇玉知晓林家辛秘铲除了林观德。去年冬季，二人在林观德面前柔情蜜意地将她虐杀，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已经闹得这样难看了。

林娇玉俨然失了李穆炎的欢心，她的背后虽是林家，然而那林黄氏和林永善也不见会她撑腰。她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态势，若能诞下皇孙还好，若诞不下那其下场可想而知。

等着四人回了谢府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满院的葳蕤夏草已经凋零，数百牡丹芍药看着也没了往日的生气。

回廊檐下都已经掌上了灯笼，发着明堂的光亮。那边底下的小厮急急跑来对几人说道：“夫人可算是回来，侯爷在荣安堂那处等了许久，瞧着是压了好大的火气！”

谢夫人闻此一惊，知晓下午谢明动手打了李穆晚那事情定是传进了谢侯爷的耳朵里。听小厮说他等了许久，这会她也不再耽搁，动身赶去了荣安堂。

谢夫人想到今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念及沈母在场许能劝上一两句，便带着沈母和林观德一齐去了那处。

林观德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谢明，她站在谢明的后左方，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然那背挺得笔直，丝毫不见瑟缩之意。

几人很快便到了荣安堂这处，进来之时只见端坐在主座之上的谢侯爷脸色铁青一片，谢夫人见此不由得头皮一紧，心下发慌。

这谢方本就生得唬人，这会板起了脸来遑论多可怖了，难怪那小厮这样着急，生怕是再晚一些这谢方都能把荣安堂砸了。

这样的当口这谢夫人也有些发怵，在一旁踟蹰不敢上前。

只听“哐啷”一声巨响，谢侯爷将桌上那上好的青瓷杯盏摔砸到了地上，他怒气冲天对谢明喊道：“逆子！跪下！”

今日下午原在书房那处，只听下人急急来报说是谢明打了李穆晚。谢明是谢家的独子，为人谨慎处事周正，他向来克己守礼，平日不犯什么事，一犯便要犯个大的。

前有顶撞皇帝，今有殴打皇子。本朝向来礼仪制度严明，殴打皇子重则死罪。你私底下犯浑耍阴招没人能管，怎偏偏就要把这事在明面上闹开。况谁都知道建文帝倾心三皇子，只想立他为嗣，如此谢府大皇子一派的人犯了错处此事又怎会轻易善了。

谢明也不犟，只依言跪下。

“殴打皇子，藐视天威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谢明没有吭声，只是就这样听着谢侯爷的责骂。

其实在场几人心知肚明，谢家这样的权势，况谢明这样的地位，纵是打了三皇子顶多是被众人弹劾训斥，稍作惩戒一番，断不会扯上什么死不死的。

谢夫人见谢明没有顶嘴，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谢明突然开口，“父亲不是知道，陛下不敢让我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