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娘满脸期待，方姨母念了声阿弥佗佛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日后，不管是好是坏，你可都不能将我拉扯进去。”

柳娘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方姨母见状，便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会儿，柳娘听着听着，眼睛慢慢瞪圆了，到最后一脸害怕，

方姨母见她那样子，两手一摊，做出一副不想管的模样，

“行了，瞅你这样子，你儿子跟了你这样一个没胆子的母亲，便是当不了嫡长子，也是因你之故。”

柳娘扭过头，看着旁边正甜甜酣睡的儿子，心一横，咬着牙看向方姨母，

“一切都听姨母的！”

在秦歌的悉心照料下，姜怀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他已是能记住秦歌与姜樱了，只是对于从前的事情却想不起来，每每想努力记起时便会头痛欲裂，让秦歌心疼的直落泪。

“哥哥已经知事了，大概要不了多久，他便能恢复记忆了。”

秦歌听着姜樱如此说，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模样，眉眼间淡淡的难过，

“恢复了又如何，你哥哥从前多优秀的一个好男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武功被废，又被囚禁折磨三年，身上没了一块儿好皮肤……”

说到这儿，秦歌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姜樱心中也一阵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最近你哥哥已经不再昏睡了，前几日还会拉着我陪他说话，但是最近几日，我几次偷偷看到他解开衣衫对着镜子照，那样子，你不知道有多让我心疼……”

姜樱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握住秦歌的手。

这一日，方令仪让人悄悄传信给卢玉颜，说是让她出来一趟。

卢玉颜在屋中转了半天，不想去，却又不敢不去，到最后还是咬关牙拿起笠帽出了门。

许是心虚，卢玉颜一个婢女也没带，悄悄的在廊下快速向府门行去。

刚转过一个拐弯，眼看着府门在前，却不想迎面便看到三五个人在廊下。

卢玉颜心中一慌，本能的想转身过去，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唤着她，

“大姑娘。”

卢玉颜身子一僵，提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这才慢慢转过去，挤出一脸笑容。

堵在廊下的正是柳娘。

只见柳娘坐在廊下，身边跟着她的奶妈并两个婢女，地上还跪着一个婢女，跪着的那个婢女低着头，哭的抽抽答答的，此时正值七月酷暑，听着那哭声只觉更加闷热。

“这是怎么了？”

柳娘起了身，刚出月子，她如今身材却已差不多恢复，与未生育前比，却是更加白晳柔美了，一双眼含情似水，

“可是吵到你了？”

柳娘忙向卢玉颜解释，她轻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婢女，语气仍是温温柔柔的，

“这个小丫头几次三番的趁我不注意，偷我房中的首饰，这次被我抓了个正着，原想在自己院中处置的，只是佑儿刚睡着，怕吵着孩子，便到这廊下无人的地儿，没想到，还是扰到大姑娘了。”

卢玉颜见柳娘一脸歉意，便摆了摆手，既是与自己无关，她也不关心，便准备离去。

此时却听一旁的徐妈妈怒骂着那偷东西的丫头，

“你这没娘教的东西，主子对你那么好，你还如此忘本，留你又有何用？不如就此卖出去落个干净！”

那婢女却是一个劲儿的哭着说自己没偷。

卖了？

卢玉颜听清这两个字后，轻皱了皱眉，京都城中这些权贵世家，府中的下人仆役们大多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犯了错，他们的主子自是有处置的权利，

犯错轻的，不过是打一顿，再不然就逐出府去，也有那些犯大错的，主子一气之下将其发卖了的也是有的。

既是发卖出去，便看主子的心肠了，有的是卖给二手人贩子，有的则是直接卖到了青楼风月场所这种肮脏地。

卢玉颜也是自小被娇惯了的，心中对这些下人们并无什么感情，何况又是柳娘院里的事儿，此时她自己也正心烦着，因此她并不欲去管。

这时却见徐妈妈往前一步，笑眼眯眯的向卢玉颜行了一礼，

“大姑娘，却不知道这京都城中若是想发卖自己院中的丫头，需要怎么做？”

卢玉颜也不太喜柳娘，也不想多跟她们说话，只淡淡回了一句，

“若是要卖，跟我母亲说一声，卖了就是。”

说完便径直穿了过去。

眼瞅着卢玉颜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柳娘与徐妈妈对视了一眼，徐妈妈一把扯起地上的婢女，叉着腰没好气的道，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嚎丧了！你既是非要说你没偷，那这次便算了，赶紧滚开，没的让人看了便来气！”

跪着的那婢女一听，哭都不敢再哭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退了下去。

徐妈妈摇手让另两个婢女也退了下去，扶着柳娘向听月轩慢慢行去。

柳娘绞着手中的丝帕，轻轻咬着下唇，

“奶妈，你说这样做行吗？”

徐妈妈也拿不定主意，只得道，

“甭管行不行，反正咱们只是处置自已院里的婢女，恰巧被大姑娘遇上看见了而已，任谁说咱们都有理！”

柳娘点了点头，复又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的向前行去。

待卢玉颜到达方令仪所约地方的时候，进了房间，她却意外的发现还有一人。

京都城中的闺秀很多，但是出名的却就那么几个，季府的大姑娘季婉诗以满腹才情著称，而眼前这个姑娘，却是以英姿飒爽著称。

那便是王府的大姑娘，王明玉。

卢玉颜忐忑不安的半挨着凳子坐下来，她实在是不知道方令仪这一回找她又是所谓何事。

她打心眼里不想见她，恨不得有多远便躲她多远。

可方令仪偏偏不让她如愿。

“怎的来这么晚？”

方令仪为王明玉重新沏上一杯茶，看都没看卢玉颜一眼，语气里透着不满。

王明玉知晓方令仪压根儿就看不起这个表妹，便好整以暇的喝着茶也不说话。

卢玉颜尴尬极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实话实说了，将出门前偶遇柳娘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卖婢女？”

王明玉嫌弃的看了卢玉颜一眼，这才第一次对着她说话，

“这不过才刚刚生了个儿子，就立时威风了起来？想来卢夫人也是个压不住的，狐狸精的尾巴都开始往外露了。”

听着王明玉如此说自己的母亲，卢玉颜也不敢接话，莫说她父亲已逝，便是她父亲还在，他们卢府也是比不上王家的。

“卖婢女？”

方令仪却一脸沉思着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像越想越开心，到最后面上的笑意索性都懒得再掩饰了。

“笑什么？”

王明玉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便直接问了出来。

方令仪却是狂笑一阵，眼中露出疯狂，仿佛要将面前的一切都给吞噬下去。

她用一种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模样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拉长了音调，慢慢的向面前的两人道出心中所想，

“你们想象一下，若是将姜樱卖到外地那最下等的窑子之中，每日出卖身体去接待那些最下等的苦力，”

“那么个清冷高傲，又娇滴滴的美人，若是一脸绝望的哭起来，是不是要更美？”

此话一出，卢玉颜与王明玉俱是一愣。

不过片刻，王明玉一脸的狂喜，抚掌称赞，

“太妙了！太妙了！方姑娘，真是没想到，你的主意倒是如此绝佳！”

方令仪得意的一笑，却是冲卢玉颜举起了茶杯，

“我可不敢居功，是表妹主意出的好，都是表妹的功劳。”

卢玉颜傻了眼，像个木偶一样，看着面前这两个已经完全疯狂的女人，她动都不敢动，哭都不敢哭。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事情怎么又变成这样了？怎么又成了她出的主意了？

方令仪亲热的揽过卢玉颜的肩膀，一口一个表妹甜甜的唤着，

“表妹，之后的事情还要你再出些力哦，你的功劳表姐都替你记着呢！”

一行泪水顺着卢玉颜的脸庞无声的滑落了下来，

她只觉得，黑暗无际的地狱之门已打开，自己已永远的堕落下去了。

没人能救得起来她。

七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在即将过完的时候，西北边境传来消息，说是王磊带着大军刚到西地，便连胜两场，西戎人战意溃散，到最后已是不战而退，直接撤离回了自己的地盘，连之前抢占过来的城池也尽数放弃不要了。

消息传回到京都城，朝廷上下莫不高兴，皇上喜极，三军封赏，王磊赐封骠骑大将军，赏黄金万两，王明成官升一级至四品忠武大将军，卢景白品级不变，兼封三品怀化大将军，

大军获胜，不日班师回朝。

卢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喜极而泣，当即便双手合十，念着阿弥佗佛。

方姨母心中十分嫉妒，但面上仍是笑的欢欢喜喜，

“大姐，景白这孩子真是争气，日后啊，你可等着他再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吧。”

卢夫人笑指着她，没说什么，但眉眼间俱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