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岳墨如杀猪般的嚎叫声，季婉诗这才转过头来，与姜樱相视一笑。
被刮去络缌胡的岳墨，只见他生得眉目如画，双唇如樱，肤色古白，容颜绝美，再配上他那双本就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若是将他扮起来，说他是女子也会有人赞上一声美人儿。
姜樱故意气他，捂着嘴笑了起来，
“原来你竟生的如此绝色啊，真是不知到底谁才是美人儿。”
岳墨当即竟然双颊罕见的微红了起来，有些心虚的转了转眼珠，也不说话了。
见此状，季婉诗这才拉了一把姜樱，
“好了，别逗他了，他身上还有伤呢。”
一提到伤，姜樱收起了笑，面色严肃的问道，
“你身上的伤到底是谁弄的？你怎么跑到京都城边上的小雷寺去了？”
岳墨听了这话，原本泛红的双颊迅速一片惨白，眼里也渐渐泛起泪花，夹杂着滔天的恨意，只怕若不是他此时不得动弹，早就从床上蹦起来了。
“方韦达个混蛋，他派人趁夜偷袭了寨子！”
“方韦达？”
姜樱心中咯噔了一下，寨子里那些纯朴的笑脸一张一张的自脑海中划过，她连忙问，
“那寨子里的人呢？豆豆和他娘呢？”
岳墨的肩头不可抑制的抖动了起来，他抿紧了唇，好半天才微微摇摇头，
“寨子被烧了，寨子里的人死了大部分，还有一些没死的，趁乱逃了出去，我跟马明带着兄弟将那些杀手牵制住，也不知到底逃出去了多少……马明，也死了……”
说到这儿，这个七尺男儿再也说不下去了，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似是不想再回忆那个场景。
姜樱一阵默然，她紧紧的握紧了袖中的手，眼中满是愧疚，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岳墨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再开口。
姜樱轻叹了口气，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后便独自默默走了出去，
此时的她心中也是难过的紧，她没想到方韦达竟然因为她而记恨上了岳墨，下如此黑手毁了寨子。
寨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啊，他们本就活的艰难，唯一的心愿不过就是在这世间活下去而已。
季婉诗看清了姜樱面上的难过之情，她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起身坐到了岳墨跟前，犹豫了好半天，才掏出绢子轻轻的为岳墨拭去面上的泪，柔声宽慰，
“你身上还有伤，莫要想的太多，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俗语不都说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岳黑忽的睁开了双眼，平日里好看的桃花眼，此时却是遍布血丝，他惨然一笑，
“养好了又如何？他方韦达是京都城里的一个二品大员，我岳墨不过是一个连兄弟都没了的山匪，我拿什么给我的兄弟们报仇？”
季婉诗本只是个从小一直养在深闺里的姑娘，闻言也是一愣，她咬着唇低下头，片刻后才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就知道他这二品大员就一定安安稳稳的坐到老吗？朝堂中的事情我在家中也听说过不少，一朝贵臣一朝囚的事儿，多的很呢。”
岳墨费力的扭过头，直直的盯着季婉诗，季婉诗本能的欲躲开，但不知为何，她看着眼前这人脸上的惨淡之色，心中却升起了一阵怜悯，硬撑着视线与他对上。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岳墨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勉强咧起嘴笑了笑，
“季姑娘，你是个好姑娘。”
猝不及防的被人如此当面夸，季婉诗着实是再坐不下去了，便起了身说去看看药，赶紧退出房去。
院中，寒风阵阵，季婉诗吩咐甜琴去看药后，抬头看向院中独自站在树下的姜樱，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姜姐姐，别再想太多了。”
姜樱仰面对天，脸上有着淡淡的泪痕，她声音清冷，如同这冬日里冰冷的风，
“你说，这世间的人，好好的相处不好吗？因着各种各样的欲念，毁了旁人平静的生活，甚至夺去旁人无辜的性命，他们就不怕如此作恶，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季婉诗也仰起脸看向天空，
“姜姐姐，有人的地方，就有着不公平，不是每个人都有能选择的能力的。”
姜樱苍白的脸在这寒风中愈发的白了起来，如同云端的雪花，
“若不是因为选择帮我，他们也不会落此下场。”
季婉诗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姜樱，满脸的不忍，
“姜姐姐，不要这样为难自己，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想过，也没有人会希望它发生，你不要逼自己。”
姜樱半眯起眼，一粒冰冰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
下雪了，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终于是落下来了……
她绽颜一笑，那笑容中却冰冷一片，
“你放心，我不会费那心思去为难自己，”
“我这人，最是记仇了。”
将岳墨安置妥当后，姜樱便与季婉诗分开，她带着花束坐着马车回了药铺。
不过小半日的功夫，那雪便已是落的一片白茫茫，许是天气的缘故，路上也没什么人，见天黑透了，姜樱便命人关了药铺，回了后院之中。
自从药铺开张后，她便带着花束移居到了后院的厢房之中，这里到底是在京都城内，四周都是民居，倒也不怕不安全。
更何况朱先生也在药铺的库房旁边收拾出了一间小房子，住在那里，
身边有两个高手，姜樱夜晚一向都睡的安稳极了。
只是这一夜，她想着岳墨的事情，终究还是难以入眠。
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突然听到外间花束冲出房门的声音，心中一惊，便将枕下的匕首摸到了手中。
侧耳听去，花束似乎在外与人打斗，朱先生也加入了其中，不过下一刻，便听得朱先生一声惊呼，
“是您……”
黑暗之中，姜樱听到外面动静已止，柳眉一挑，放下手中的匕首，摸过旁边的夹袄，迅速的套在了身上，走到桌边将烛灯燃起，想了想，又快速的将一头黑发捋了几把。
很快，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是我。”
不知怎的，昏黄的烛光下，姜樱的心居然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她绕过屏风，走了过去，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雪地清亮，衬在这人的身后，只见他微微低着头凝望着自己，眼里闪着璀璨如星的光，唇边恰到好处的浅笑，漆黑的发上，甚至还有未融的雪花，
姜樱不由得也浅浅一笑，想都未想，脱口而出，
“是你啊。”
司空晟跟着姜樱进了房，姜樱一瞥眼，看见花束与尚原互瞪着眼站在门前，朱先生极有眼色的背过身去赏雪。
“这么大的雪，你怎么突然来了？”
姜樱边说着边将火盆里的木炭拨了拨，又加进去几块，而后又将茶水壶坐到火盆之中，忙完后，她这才走到桌前坐下。
司空晟趁着这功夫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你这里，有些简陋了。”
姜樱微微一笑，
“风吹不进，雪飘不来，有火可烤，有被可盖，跟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比起来，已经是很幸福了，有什么可简陋的？”
司空晟看着她，眼中的光跳了几跳，随即笑了笑，
“原是我狭隘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起来，姜樱知晓他踏雪前来定是有事，便等着他开口。
“王明成的事情，是你做的？”
姜樱挑了挑眉，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司空晟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一个女子，不要成日里算计着这些，太过费神了。”
听着前半句姜樱心中一沉，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却又忍不住唇角上扬，
“他们王家与我之间，总要有个结果的。”
茶壶里的茶水已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姜樱拿过一块布，正欲将茶壶提起来，不想司空晟自然而然的从她手中接过布，将滚烫的茶壶提了起来，再取过两个茶杯将水倒上。
“太烫，小心点。”
姜樱并没说什么，只是眉眼柔和的看着他做这一切。
“西北又乱了起来，王磊昨日在朝堂上再次请缨，父皇允了。”
“允了？”
姜樱忍不住问道，
“若他再次在西北赢得大胜，会如何？”
“王家会再度崛起！”
听着司空晟淡淡的回答，姜樱不禁低下了头。
“本来王磊还想借此机会将他儿子拉上来，但之前与他有过节的两位前尚书大人，在朝堂之上将王明成最近的所作所为一一详细道出，父皇大怒，但看在王磊的面子上，当场忍住不发，只是王明成的官品又降了两级。”
姜樱冷冷道，
“王明成永远都不会再有回到京都城的机会了！”
司空晟并没有问姜樱是怎么做的，他吹了吹杯中的热气，浅饮了一口，却说起了别的，
“你这里的茶不太好，明日我让尚原给你送些好茶来。”
姜樱面色柔和了下来，
“你的人若是往我这里多跑几趟，被有心人看到，会给你惹来麻烦的。”
“无事，我会小心的。”
稍顿了顿，司空晟又道，
“这两日，我会悄悄带着人去往西北一趟，奸细的事情有了眉目，我需要亲自前去一趟。”
“嗯，你万事多加小心。”
司空晟点了点头，
“我今夜来，就是想来告诉你，岳墨的事情我知道了，方韦达既然对他下手，想来对你也起了杀心，你药铺周围已有了他的眼线，你平日里进出一定要多加留意，”
“嗯。”
“还有王磊那里，他已派了人去他儿子那里查探究竟，若是让他查出了什么，你自己还要提前做个准备，多加小心。”
“嗯。”
话说到此，好像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司空晟起了身，高大的身材站在姜樱面前，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
“我走了。”
“嗯。”
房门打开，一股冷风夹杂着星星雪花卷入房中，姜樱看着司空晟踏入雪地里的背影，急急的往前一步，扶着门框，刚张开口，一阵冷风又吹了过来，将她未出口的话吹了回去。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垂下了眉眼，
司空晟，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