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洗了个战斗澡，伊然身上舒服多了，觉得总算没再有那股酒味了。

她也不吹头发，先用浴巾将湿法包好，踩着拖鞋去客厅看楚嘉言的情况。

为了方便人休息，她刚走的时候把所有灯都关上了。

这会一开灯却发现人已坐了起来。

她走近问他，“难受呀？”

楚嘉言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伊然还没见到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楚嘉言是那种极端自律又很有规划的人，通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尴尬境地的。

她叹了一声，坐在他旁边伸手去探他的头。

“干什么？”

楚嘉言侧头避开，抓住她的手腕。

都有力气反抗了，看来人是清醒了，伊然想。

“我看看你发没发烧。”

楚嘉言默默摇头，放开了她细白的手腕。

“要不要去医院？”伊然又问他。

他继续摇了摇头。

伊然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傻小子，不会喝酒逞什么能呀。”

楚嘉言接过水放在手中，并没急着喝。

“我如果不喝，那你呢？”

水杯被拿走，伊然纤细的手指蜷缩了下。

她坐回楚嘉言对面的沙发，将松软的抱枕塞入怀里。

“你没听到他们说我千杯不醉吗？”

“假话，”楚嘉言反驳她，“如果真的千杯不醉，上次怎么会因为饮酒过量胃出血？”

伊然这才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她昏倒在路边，楚嘉言送她去医院。

伊然的房子买在了32层，是名副其实的高层，作为一栋价格斐然的豪宅，楼盘前面就是城市内唯一的一条江，从客厅往外看，江景一览无余，开阔壮丽。

她盯着江上的行船，莫名想起了自己“千杯不醉”名声的由来。

差不多六七年前了，那会她刚大学毕业，也可能还没毕业，伊然记不清了。

总之，她刚进陆氏。

她作为一个纯纯的职场新人，远没有现在了解生意场和酒桌的规则。

当时，陆氏有个商场要开业，在谈商家入驻。

伊然刚巧在招商部参与了这个项目，于是她找到了一家世界连锁的服装品牌。

这家服装品牌当时属于妥妥的高端牌子，国内根本没有几家店面，且规定一个城市只开一家店。

伊然想争取这家品牌在琰城唯一的一家门店。

她当时多傻呀，这个服装品牌早就和其他家谈好了，她根本没有一点机会的。

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当时那品牌的负责人就说，你今天要是把我们全喝倒了，我们就入驻你们商场。

那一天的晚餐，对面足足来了六个人，六个久经沙场的商务。

如果是现在，伊然早明白对方的意思，自然会打个哈哈让双方都有台阶下，合作的事也不会再提。

但刚才已经说过了，她那会是个傻的，她把对方这句带了些玩笑的拒绝当成了承诺。

于是，从小到大加起来喝的酒没超过一瓶的伊然放下豪言壮语，“你可不要反悔。”

她现在记不清自己当时到底喝了多少，唯一有印象的是满地的酒瓶子，白酒啤酒红酒洋酒什么都有。

对面直接被吓住了。

也不知是被她的酒量吓住了，还是被她不要命的劲吓住了。

总之，那位负责人主动和她坦白了事情，并给她介绍了另一个知名的服装品牌。

最后，另一家服装品牌顺利入驻陆氏商场。

而她“千杯不醉”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个带了十足嘲讽意味的名头，每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头，都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想看伊然的笑话。

他们想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到底多不知天高地厚，喝了酒到底会出现多少丑态，能给他们提供多少笑料。

刚开始的那几年，每次酒局都有人拿这四个字“夸”她、压她，有陆氏的人、有合作伙伴、有竞争对手、也有毫无关系的人，他们都想将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拆骨剥皮。

可惜呀，他们都没能成功。

直到再后来，就很少有人敢这么干了。

因为他们都见识过了“软弱可欺”小女孩的狠辣手段，她不再是可以被随意取笑的对象，而是要斟酌着应付的狠角色。

人呀，果然是要吃过亏才会长记性。

伊然收回目光，神色平静。

她将脸隐到暗处，再也看不清真实的表情。

“楚嘉言。”

“谢谢。”

她说。

……

第二日，伊然起床迷迷糊糊去厕所，正看见楚嘉言一脸茫然对着冰箱发愣。

她打个哈欠，抱胸靠在墙上，“你找什么呀？”

楚嘉言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经过一天晚上休息，他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你昨晚说过，想要什么就自己找，我本来是想煮个早饭的，结果……”

结果发现冰箱里只有各种不同品牌的饮料，伊然帮他补充了未竟的话。

哦，她想起来了，应该还有几个烂苹果，之前放的，这段时间都在公司没回家，估计早坏了。

“我不做饭的，你要是饿了小区门口有早餐店。”

她又打了个哈欠，闭着一只眼睛看向墙上的钟表。

刚七点多，还能再睡两个小时。

她踩着拖鞋往卫生间走。

“你想吃什么？”楚嘉言问她。

伊然挥挥手，“不用管我了，我还要再睡一会，门禁卡在玄关，自己拿。”

结果经过这么一回，她躺回床上时，却发现大脑已经清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尝试无果，她索性一翻身坐了起来。

客厅里，楚嘉言已经带着早餐回来了，见着伊然出来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招呼道，“早餐买了你的，要一起吃吗？”

他没买什么太复杂的，只是两杯豆浆、几个肉包子还有麻团。

“既然你都买了……”

伊然迅速去洗个手坐了回来，深深闻了一口。

“这是哪一家呀，我怎么不记得门口的早餐有这么香？”

“大门东侧第二家。”

伊然咬一口肉包子，里面鲜嫩的汤汁不住往外冒。

“记住了，下次就去他家。”

伊然其实很少吃早餐，一方面是她比较懒，宁愿把吃早餐的时间拿来睡觉，另一方面也是她觉得早餐和午餐时间太近了，如果吃了早餐，午餐就吃不好。

咳，从第二点也能侧面看出来她平时起床确实不早。

就算要吃，她也多半是一杯咖啡加一个三明治或者汉堡包，一套标准的“社畜套餐”。

如今久违地坐在家里吃着中式早餐，竟让她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生活感”。

就是人生除了工作还能有点别的的那种感觉。

她满足地将几个包子吃了个干净。

楚嘉言见她吃完，将视线从客厅墙上那幅和背景装修格格不入的刺绣上收回。

他自觉开始收拾餐桌，扔垃圾加洗碗。

才刚刚八点，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伊然不急着出门，趴在沙发上看他忙碌。

她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对了，楚嘉言，你今天的课表怎么安排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请你吃一顿饭，感谢你昨晚挺身而出。”

“不用。”

“不行，”伊然不接受拒绝，“必须吃，我都想好去哪了。”

她转而一想，又道，“今天是周五了，你晚上应该没事吧，要不我们约晚上？”

楚嘉言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会又要带我去食堂吧？”

之前也是她说要请吃饭，然后两人就去了员工食堂，再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伊然：“……”

她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对楚嘉言有点过分，看都快给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

她把抱枕抛向空中，然后又接住，“放心啦，这次真的只是吃饭，我有一家特别想吃的餐厅，但那里的菜量很大，一个人吃会亏，你就当陪我一起行不行？”

她不自觉皱起鼻子，眼巴巴看向厨房。

楚嘉言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洗碗，“上午9：30-12：00有课，下午3：30-9：00都有课。”

“你们这课也太满了吧，”伊然吐槽，“行吧，那就中午吧，到时候我去接你。”

楚嘉言把最后一只碗洗干净放好。

“你把地址发我，我自己过去吧。”

“不行，”伊然拒绝，“那家店的位置和你们学校简直南辕北辙，等你自己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反正公司离你们学校不远，我顺路。”

楚嘉言没法反驳，只能接受，于是二人就此约定。

……

伊然刚到公司，李秘书就来告诉她，金宇集团的金总带人来了。

金峰林动作这么快有点超出预料，不过伊然也希望尽快把合作定下来。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市郊的项目真的拖不得了，今天把事情敲定，一切流程简化加速，下周内就能开工。

和她给公司内的承诺时间一致。

她也不再耽搁，放下包就直接去见了金峰林。

两方都有意愿合作，还因为各种原因都很迫切，这合作自然是一拍即合，聊到后半段已经不是在聊合作本身，而是之后要做什么、怎么做了。

金宇是老合作商了，其实只要原料能按时给到也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

最后，金峰林站起来和伊然握手，“陆总，这次太感谢了，多亏你肯出手，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这周末我在新景轩摆好桌子，恭候你大驾。”

伊然口头应好，心中却在想，希望你知道真相后可不要打我。

不过她又想，大概金峰林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真相了。

于是她眼睛弯了起来，亲切把人送进了电梯。

转头开始交代徐林让市郊那边一切都准备好，等材料到位立刻开工，顺便和法务部确认直接沿用之前和金宇的合同是否可行。

法务同意。

因为之前被放弃的那版事实上已经是经过双方多次拉锯的结果了，没必要再来一次。

来了公司就开始开会，忙到现在连口水都还没喝。

伊然泡了杯咖啡，悠闲坐回了沙发上，通过窗户向下俯视。

之前陆闵航惹出来的祸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她也该找陆泽收取“酬劳”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抬头看向墙上时钟，11：58。

要到和楚嘉言约定吃饭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