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五点时，天还没黑透，就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

到了彻底黑透时，放烟花的就更多了，只见漆黑如墨的天空时不时炸开一圈圈的星火点点。

钟玉看到越来越多人在放烟花，天也完全黑下来，就抬手看了眼手表：“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徐秦：“还早着呢，咱们才开了两个小时。”

“累吗？”

“有点。”徐秦实话实说。

钟玉，“不如停下来休息，反应已经天黑了，顺便吃个晚饭。”

“你饿了？”徐秦问。

钟玉如实说：“有点！”

徐秦点了点头，偏过目光看了下手机导航，导航显示前面几公里有一个镇子，有吃饭住宿，于是一脚油门就到了那里。

那个镇子很少，来往镇子的人大多数是周边农村的人，现在过年，镇上很热闹，街道灯光如昼，路边的风景树都挂着小灯笼，发着红色的光，很是喜庆。

平时在外工作的人，现在过年返乡，镇子一下子多了许多了，饭店餐厅，奶茶店都坐满了人。

徐秦转了一圈都没找得到有空闲位置的餐厅，钟玉提示随便吃点东西就行吧。

徐秦问随便吃点什么是吃什么？

钟玉小手一指，指向了旁边的便利店。

便利店不大但有座位，座位是像吧台一样的长桌子，面向一面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坐在桌前能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徐秦和钟玉每人泡了一桶面坐在落地窗台发呆。

“大过年就吃泡面？你平常还没吃够？”徐秦说。

钟玉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我不介意。”

徐秦撇嘴，他吃什么都无所谓，主要是钟玉，不过钟玉说无所谓，她不介意就行。

泡好的面香味浓郁，钟玉边吃边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从眼前经过的有相互依偎着走过的情侣。他们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有一家三口的幸福人家，爸爸抱着小孩子，妈妈挽着爸爸的手。有三三两两并排走过的男人们，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也有女生成群经过，像是闺蜜，说说笑笑，满脸欢乐。

除了行人，钟玉还看到有很少小摊贩走过，有挑着两担草莓的大叔，一脸沧桑，风尘仆仆，有手里拿着一大扎气球的羽绒服阿姨，小孩走过时，会蹦蹦跳跳地缠着母亲要买气球，也有推着一推车出来卖鲜花的小哥哥。

那小堆车上放满了鲜花，有包好的各色玫瑰，月季，以及向日葵，小雏菊，康乃馨，也有放着小灯串的满天星花串。

各种鲜艳欲滴的花卉在萧瑟的冬夜里显得生机勃勃。路过的情侣总会忍不住停下来看几眼，老板上前搭几句话，就能看到女生抱着一束新鲜的花在怀里，抚着男朋友的手开开心心地离去了。

钟玉看得入神，忽得看见徐秦的身影出现在鲜花推车前，正与卖花老板在说话。

钟玉下意头扭头看向旁边，徐秦已经不见了。

不一会儿，就见徐秦抱着一束香槟色的玫瑰回来。

“你……”钟玉哑言。

徐秦：“我看你一直盯着卖花的看，就想着买一束给你。”

说完，徐秦把香槟玫瑰递给钟玉，钟玉抱着玫瑰在怀里，说：“你为什么想买一束玫瑰。”

徐秦耸肩：“老板说今晚这个玫瑰卖得特别好。”

钟玉失笑：“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好吧……不过，我很喜欢。”

徐秦勾唇一笑：“你喜欢就好。”

钟玉忽地神神秘秘地说：“你可是第一个送我花的男生。”

“呦！”徐秦挑眉：“那是不是要我对你负责什么的？”

钟玉：“也不是不可以。”

“那好呀，说吧，怎么负责。”

钟玉想了想，说：“养我一辈子。”

“可以呀，养你不费事儿。”

“我可记住了。”

“记着，老子说的。”

“行。”钟玉点头，把这样一句玩笑的话当成了万古承诺。

…………

吃完泡面，钟玉抱着香槟玫瑰和徐秦去了附近的一个宾馆。

原本徐秦想着吃完泡面，连夜开车过去的，但钟玉坚持让他休息一晚再走。

因为昨天晚上太晚睡了，今早还那么早起床，睡眠不足，不能长时间驾驶，风险很大。

徐秦拗不过她，只好听她的。

宾馆的前台是一个老阿姨，正在看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看得津津有味。

徐秦说要两间房，钟玉打住他，继而说：“一间标间就够。”

钟玉看向徐秦：“在外面我不敢一个人睡。”

徐秦拿手指刮了刮钟玉的鼻子，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家宾馆是一家很小的宾馆，只有三层楼，无电梯，只有楼梯，楼梯还是那种深色的原木楼梯，踩上去吱丫作响，像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留下的老房子。

房间地板也是深色的木质的，窗户是透明玻璃的黑色细框老钢窗，房间的一面墙上凹凸了一个位置，修筑了一个法式壁炉。

房间还带着一个小露台，露台围栏是那种黑色铁艺镂花的，有点像民国洋楼的感觉。

进房间那一刻，钟玉有些惊喜。

徐秦也感觉这个房间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放下东西，钟玉第一时间就跑到阳台去看风景。

他们住的房间在三楼，是顶层。说不上很高，但能看到的东西还是不少，她看了一会外面放的烟花就回去了，风大，有些冷。

晚上十点多时，钟玉听到外面有人唱歌。她好奇地跑到阳台去看。

从钟玉那个位置看过去，在右下角的一户人家的楼顶，正好能清楚地看到有一群年轻人在唱歌。

那户人家是一幢一层楼高的房子，天台上牵了许多小灯串，整个天台都氤氲着暖黄的灯光。

天台上那群人有男有女，摆着烧烤炉子在烧烤，旁边的长桌子摆满了食材和零食酒水。

不仅如此，还架了一张幕布，投影仪投着音乐MV，此时一男一女正拿着麦克风在唱歌。

唱的是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

那应该是朋友的一个家庭聚会吧。

一年到头就只有过年那几天能和老朋友一块喝酒吃饭。

钟玉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因而从屋里头拿了椅子出来，坐在阳台前看着他们唱歌。

她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托着腮，沉浸在他们的欢愉中，丝毫没感觉到冷。

钟玉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徐秦也出来阳台了。

“看什么？”徐秦问。

钟玉饶有兴趣把指着天台那边：“你看，他们在烧烤唱歌，好好玩的样子。”

“你喜欢这样？“

钟玉点头：“我喜欢这种氛围，能和好朋友一起吃好吃的，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疯狂，多好呀！”

徐秦看到钟玉眼里满了羡慕的色彩，不由抿了抿嘴，目光也顺着钟玉的视线看过去。

这时，天台上的人已经唱嗨了，他们唱完《薄公英的约定》后，已经开始唱周杰伦另一首歌了。

唱的是《七里香》

不过《七里香》是两男一女合唱，唱到中间间秦时，其中一个男生注意到旁边三楼阳台的钟玉。

他像是喝多了一样，竟然冲钟玉招手，随便对着麦克风大喊：“隔壁三楼的小姐姐，新年快乐…要不要一起来唱歌呀！”

这一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钟玉却不胆怯，笑着冲他们挥手。

天台上，有人开了手机闪光灯向钟玉摇了起来，渐渐地，所有人都摇起了闪光灯，钟玉也情不自禁开了闪光灯，冲他们摇，冲他们大喊：“你们新年过快乐呀！”

“小姐姐，一起唱歌呀！”喝多的男生疯疯癫癫。

间奏结束后，他带着全天台人，冲着钟玉摇闪光灯大合唱剩下半首《七里香》

众声齐唱，乐声回荡，仿佛是周杰伦在开演唱会，大家跟着偶像一块唱歌。

在这样强大的氛围冲击下，钟玉也控制不住跟着他们一块唱起来，她以这样的方式加入他们。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看到唱得忘我陶醉的钟玉，徐秦第一次发现，原来钟玉可以这样阳光爽朗。

他认识钟玉那么多年，在她母亲在世时，她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总是表现得乖巧懂事，识大体，同时在自己面前会温吞胆怯，仿佛做什么都谨小慎微，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分开后，在长屏那三年，她寄人篱下，更是学会了察言观色，战战兢兢，卑躬屈膝，好像那三年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看透了这世上人心的丑陋与罪恶，人也变得阴沉寡言。

而今她回到自己身边，除了父母亲不在，他们的生活与从前别无二致。但徐秦清楚地知道，钟玉不一样了。

也许她仍旧温吞，好像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但她至少会放开自己，不再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

就像现在这样，拥有最简单的快乐，唱着自己喜欢的歌，笑得灿若骄阳。

徐秦在那一刹那心头浮现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好钟玉，让钟玉可以放肆撒野，永远保留着最纯粹的快乐与笑容。

彼时，小镇上空烟花一圈圈地绽放，烟花轰鸣声与年轻人放肆纵情唱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弥散在新年的夜里。

她沉浸在快乐与喧嚣中，而他却目不斜视，耳畔摒除一切的喧闹，坚定不移地望向快乐的她。

徐秦嘴角不自觉上扬。

原来一个人喜怒真的可以很直接地影响到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