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三人站在内司厂督尉府的大堂，凌燕有些无语：“你缺钱？”
“不缺。”
“那你凑什么热闹？还嫌咱们不够乱？”
苏染一揭下告示，四周立刻来了几个侍卫打扮的人将他们围住，看热闹的众人即刻化鸟兽散。
人后走出一内司厂太监装扮的清秀面庞，将他们请来了内司厂督尉府。
而云伯见了内司厂的大门，只说自己住不惯这高门阔院，直接脚底抹抹油，速度之快，苏染不禁咋舌。
还未等苏染答话，先前为他们引路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身后跟着一常服打扮的男子，从小太监的神态看，此人就应当是内司厂的督尉。
这位督尉大人看起来三十到四十岁的样子，但苏染却觉得因为没有胡须的缘故，他看上去应当比实际的年龄要小一些，且眉宇间那种历经世事的沧桑却是遮盖不掉的。
“在下赵固，拙荆的身体就仰仗诸位了。”
虽然苏染拿出了鬼医门的名头，但这一揖着实令她没想到，但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太监……也会有夫人吗？！
赵固看起来已经习惯了他人的诧异，并未多言，只接着道：“若能医好，必有重谢。”
苏染一边安慰自己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边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赏金就不必了，我想请大人借我些人手，帮我找几个人。”
“好。”
赵固没有多问，想来对他这种人来说，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在他眼里都是一样轻而易举的吧。
“赵吉，等夫人起了，你带几位去见一见夫人。告诉夫人，我今日有公事，回来陪她用晚膳。”
看着赵固未再多作停留的背影，赵吉开口道：“夫人用过午膳还在休息，几位先随我来吧。”
虽然苏染对刘员外家的客房和饭菜也十分满意，但和这督尉府比起来，她只觉自己是只井底之蛙。
客房内并没有过多的陈设，乍一看十分朴素，但若细看，会发现客房里的家具所用全都是上好的木料。
“这套茶具，能换普通人家一套宅子。”秦怀远摆弄着茶杯，心下仍有不安，“这件事把朝廷的人牵涉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秦家原先就是做官的，但是因为牵涉江湖事端，被上官所不喜，最后他爹才不得不辞官。但是哪怕是投身江湖，他爹曾经做官的经历还是会被江湖中人在背后指摘。
“我知道这位督尉大人身份不一般，但是……”
“这件事情算在我的头上，不会让秦、凌两家的名声受累，毕竟我可是不择手段要给九天玄教找一条后路呢。”苏染无所谓的笑笑，事出突然，九天玄教想要不被再次剿灭，江湖上她已经没有可以依仗的了，那就只能借借朝廷的力了。
况且，名声这两个字？她可不知道怎么写。
凌燕盯着苏染：“你有把握治好他夫人？”
这个赵固表面上礼数周全，但若苏染治不好他夫人，不知会不会换一副面孔。
“放心，只要不是死人救活，保命我还是没问题的。”苏染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
但是等下午见到赵固的夫人寄月时，苏染却觉得有些棘手。
床上的人非常消瘦，看起来异常虚弱，在苏染诊脉时，只能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略带歉疚的笑意。
据赵吉说，寄月曾经中过毒，后来虽然服用了解药，但是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苏染本想着，大不了她就用自己的血。但是她的血再灵，在别人身上，终究作用有限。
比如一个人受了剑伤，只要没有伤及要害，她的血能够加速恢复，并且使剑伤不再加重。
但是如果一个人缺了胳膊少了腿，她并不能让断肢再生。
说到底，她的血可以保命，但前提是这个人要有命可保。因为想要痊愈，最终依靠的仍然是这个人本身的恢复能力，如果他的身体撑不到恢复的那一天，那多少血都于事无补。
而寄月恰好属于后者，虽然她四肢健全。
在服用解药前，毒素在她体内积蓄了很久，久到她的内脏已经严重受损，尤其是胃部，这也是为什么她最明显的症状是吃不下东西。
而且因为长久的病痛，她已经虚弱到不能再虚弱了。
也就是说，哪怕苏染把她的余毒全部清除，她受损的内脏并不能完好如初，而且没有苏染的血，这种损伤对她身体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大，她最后只可能会虚弱而死。
但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先治了再说。
把其他人请出屋外，苏染背着身将自己的血割到寄月下午要服的药里。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寄月暂时不再受毒素的影响而加重伤势。
而后，她叫来了寄月的贴身丫鬟，叮嘱主仆二人，她开的药方，无论多难以下咽，都要喝下去，哪怕是吐了，都要把吐出的药量补上。
两天之后，苏染却发现寄月恢复的情况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已经有力气开口和她说话了，虽然说的很少。
只因为她是极少数严格执行大夫嘱托的病人。
苏染现在的药方，最大的作用是保护寄月的胃，让能够进食她不至于虚弱而死，所以药里有大量的白芨粉。
这味药不光看起来像土，用开水冲泡后，尝起来更像，有很重的土腥气，很容易让人反胃，但寄月每次都是按时按量服用，没有例外。
吃饭也是一样，虽然只是鸡蛋汤，但是她会忍住不适，尽力多吃一些。
寄月有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苏染忽然很好奇，毕竟一般人在这种折磨下可能都撑不了半年，而她从中毒到现在，已经将近两年时间。
不过她没能从府里下人的口中知道些什么，他们的嘴很紧。
苏染在这里呆了小半月，施针祛毒外加调养，寄月的身体眼见着好了起来，赵固看似对她的医术很满意。
但是苏染却并不觉得轻松，寄月此时身体好转，只因有她的血，他们一旦离开，寄月的情况仍然会继续恶化，到那个时候，不知赵固会做何反应。
赵固看寄月睡下，示意苏染出去说话。
“人已经在找了。”
苏染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披风系在肩上。赵固想必已经把他们的底细查了一个遍，自然知道他们在找谁。
如今已经入秋，夜里的风不再那么沉重，已渐凉了。
府里很少能见到赵固，他公务十分繁忙，剩下有限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寄月。
“鬼医门，当真名不虚传。”
“赵大人过奖了，也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两天……毒发了两天，我才拿到解药。”赵固站在廊上，看向屋内，“想必姑娘清楚毒发是什么样子吧。”
苏染在给寄月祛除余毒时已经知道，她中的是万化丹。
这种毒常用于操控各方暗线、死士，除了广为人知的配方外，施毒者可以再在其中加入任何一味药材，所以虽然名字一样，但实则千变万化。
中毒者每月需再次服下原毒，以毒攻毒抑制毒发，如果既无特制的原毒又无解药，因常年累积的毒素，毒发极快，但并不即刻要人性命，而是要人受尽折磨而死。
毒发时前期腹痛难忍，后期有什么症状却鲜有人知，因为绝大部分人会被折磨的很快自尽，根本撑不到后期。
寄月竟然能撑上两天！
“她看来柔弱，实则心性坚忍，从天上到地下，没什么苦受不得。”赵固看上去仍然没什么波澜，但是苏染能听到他在开口前气息有一丝紊乱，“寄月她的身体不会好了吧？”
苏染心头一震，他知道了！
她觉得自己此刻本该一身的冷汗，但赵固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杀意。
“是。”苏染如实相告，“夫人能活到现在，只靠着非常人能有的毅力。”
赵固看起来很平静，垂下眼睛盯着屋内微弱的烛火在门下投出的光亮，很快微弱的火光也熄灭了，寄月的丫鬟从房内退了出来，向两人行礼后轻声离去。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苏染能够看得出来，赵固每天来看寄月，并不是寄月的要求，而是他自己。
他离不开寄月。
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他愿意放寄月离开。
“依我看，大人的担心有些多余。”
既然寄月生机不灭，就证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赵固沉默良久：“我明白了。如今朝上形式有变，我不方便出面。明日我会给蓬莱山庄的师兄去信，由他出面调停九天玄教与江湖的纷争。”
这倒是苏染没有想到的，赵固怎么会和蓬莱山庄有联系呢？
“苏姑娘早些歇息吧。”赵固语毕，未再多做停留，径直回到屋内。
苏染回到客院内，只见云伯又正拽着凌燕和秦怀远闲聊，看来人老了总是会觉得格外寂寞些。
云伯自从知道他们在这里安然住下，也在赵固的默许下住了进来，只不过因为一个小客院只有三间房，并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但是他又爱找人聊天，所以除了睡觉，几乎都赖在苏染他们的院内，而聊天的对象也只能是在督尉府无所事事的凌燕和秦怀远。
自从他来了，关于赵固的各种江湖传闻简直是不绝于耳。
“云伯，你可知道赵固和蓬莱山庄有什么关系？”苏染一脸虚心好学的凑上前去。
此刻全身上下可以说是焕然一新的云伯对苏染的“虚心”非常受用，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眯起眼睛，故作高深道：“蓬莱山庄呀……”
凌燕无奈按了按眉心，心下道：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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