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开了电视做背景音，两个人继续闲话。

“晚上去店里么？”喻思涵咽下果肉，随意地问。

虽然刚刚只是随便诹的一句，但周舟顺着她的话应道：“嗯。”

“怎么样，最近的生意还好么？”

周舟还在梳头发，梳子顺下来，总要带起几根头发，挪开脚一看，先前吹头发的这一片地上已经落了许多头发了。周舟也有烦恼。她嫌弃地往边上移了一些，把落在沙发上的头发也掸下去。

“还是不好，开一天门，亏一天的钱。”

正说着，门边的可视电话响了。

周舟走过去接通。年轻的男人正低头凑在摄像头上，屏幕上被他大的变形的脸入侵，边上露出楼栋管家的衣裳一角。单元门那里什么画面都看不到，但他仍露出牙齿，扯了一抹真诚的微笑，声音远不如普通的手机电话那样清晰，“秦太太，我是小陈，麻烦您帮我开一下门。”

“噢，请进。”

她摁下一个键，跟着输密码。

单元门开了。

她站在电话边等。

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他第一次上门来（虽然是为公事），要在家这样独特的场合相见，还是因为有喻思涵在场的缘故，心里竟有些紧张。

喻思涵往玄关的方向望，那里有一睹墙，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是奇怪，周舟接了电话怎么在那一声不吭的。

周舟心里的倒计时进入尾声，果然门铃响起来。

陈楚郅只摁了一下。

待它响完，周舟才把门打开。

门边有一双女鞋，从它摆放的位置和风格来看，房子里有另一个人，陈楚郅心里有数，笑道：“秦太太。”声音清朗，人也笑得如沐春风，“我替秦总来取一份文件。”

周舟望着他道：“已经准备好了，稍等。”她旋身往里跑。

陈楚郅打量这房子，玄关位置巧妙，遮挡他朝里看的视线，不过就这几个平方展露出来的，一半是秦总的风格，简明但顾全每一个细节，另一半么，像周舟，甜美活泼，在可爱俏皮里流出一缕女人的憨媚。

周舟拿着蓝色的文件袋回来，递给他，“陈助理。”

“噢，麻烦太太了。”陈楚郅立马回过神来，双手接过。

周舟笑道：“我没什么的，是麻烦你这么热的天跑一趟。”

“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周舟望着他，不能多说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唔……”

“那——我去送给秦总了。”

他也在望她。

客厅有电视节目的声音，并不静谧。或许喻思涵听不见这里的对话。但是人已经要走了，本来也就是一件极小极小的事，周舟不会再多说半句话。

各自点头。

陈楚郅在她关门后才转身。

下楼时候，他无心再欣赏这“富丽堂皇”的电梯，脑子里只有刚刚她的白色泡泡袖，蓬蓬的，叫他联想到公主，至高无上的、纯洁的公主。

他回头看了一样身后的大楼，他完全在它的阴影底下。想起来他租的公寓，那已经是不错的地方，但还是不免有一丝苦意，不能道明，这登不上台面的感觉，他连产生的资格都没有。

喻思涵又坐了一会，本来她们要一起出门，但喻思涵公司那边突然一个电话把她叫走了。

周舟出门的小挎包都收拾好了，又坐在沙发上翻手机。

五点钟的太阳不再直辣，柔和多了，斜着照进来，映在她半边脸上，给耳垂上的蝴蝶耳饰镀了一层金光。

秦敛的最后一条消息是“ok”，大约是陈楚郅把文件拿回去之后的时间。周舟点开他头像，直接打了语音电话。

那边秦敛还在忙碌，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侧边小桌案上的手机响了。简洁空阔的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幼稚的音乐：“皮-卡-丘-皮-卡-丘-皮卡丘——”

活泼的童声跟硬朗的现代化装修有一丝说不清的违和，秦敛转着椅子，飞快地摁下接听键。他知道这是谁，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开了扩音器搁在桌上，双手仍在电脑键盘上滑动。

“秦敛？”

“嗯。”

“你还在忙吗？”

听到这话，秦敛才抽空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这样迟了，话里带了愧疚，“嗯，今天回去要晚些，周周，你自己吃晚饭，行不行？”

“哦，好吧。”

秦敛轻轻叹气，再坐直身体，“我争取早点回去陪你。”

周舟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去彩虹广场吃饭——等你。”

“好。”

电话挂断，办公室外正有人敲门。

“进。”

陈楚郅端了一壶温开水进来，“秦总。”

秦敛点头，目不斜视地继续工作，争分夺秒。

陈楚郅放下，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周舟自己开车去彩虹广场，这是她车技最娴熟的一条路了。彩虹广场距离秦敛的办公楼不超过一公里，她想黏人的时候大多都会在那找家店坐着等他。

从地下车库出来，周舟先往她的服装店走。她的店在彩虹广场外围的一个角落，周围几乎都是小食，穿过飘香诱人的空气，推开玻璃门。

二十多平的店面，每个月的销售额都不够房租。周舟扫了一眼，明明衣服都很漂亮呀。

“老板。”导购陆婷婷看到她，走过来打招呼。

“婷婷，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去吧，正好我来看着。”

“欸，好，谢谢老板。”

周舟走到电脑边，这收银系统也是每个月都要付费的，她点开今天的记录，一如既往的惨淡。心里又烦躁起来，这样哪行，关门是迟早的事，就看她什么时候下决心了。

这事情要和秦敛商量，等有了主意还要和婷婷说，她现在是店里唯一一个导购了——刚开始开业的时候足足有四个呢，从羽绒服卖到吊带裙，只剩她了。

老板在店里，婷婷更不敢耽搁，很快便赶回来。

只是店里空荡荡的，不见老板的身影，但老板的手机还在收银台的大理石桌上搁着，响了几声。

试衣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周舟走从里面出来，转身走到镜子面前。

“好看么？”她左右晃了晃，从各个角度看自己，一条薄荷绿的连衣裙，到大腿中间的位置，颜色清纯但款式带点热辣。

陆婷婷愣愣地点头。

周舟低声自言自语，“那怎么会卖不出去呢？”这话倒不是在埋怨婷婷的工作能力不行，她是真心实意地困惑。起初她日日都来，从开门到关门都守着，进来逛的客人有时也不少，但平均下来，销量可怜。她热情耐心地推荐，奈何人家就是看不上。

周舟手够到后面，生生拽下了吊牌。

“婷婷，也许早的话，下个月我就不做了。”

婷婷从她身上挪开目光，对上她抱歉的眼神，懂她的意思，“我知道了，老板。”

周舟还没吃饭，出了店便去觅食。彩虹广场东边的空地上往常都是小孩子在溜冰，或是和父母一道开碰碰车，今天却支起了一块巨大的幕布，幕布前坐着一片观众。

大约是要放电影。还没到时候，最佳位置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都是情侣。中后排倒是还有位置。要是秦敛在这，周舟也是要拉他去看的，虽然都不知道要放什么。

因这一片幕布，周舟便走近了旁边的一家韩式餐厅，一整面的玻璃墙，虽不正对着幕布，但也能清楚地看到整个画面。

坐下来点完单才发现喻思涵和秦敛的消息，前一个在办公桌上吃外卖披萨，后一个在办公室里吃健康盒饭，刚刚有点烦恼的心情转瞬便没了。

等点的炸鸡和辛拉面上了，周舟拍照都发过去。喻思涵几乎是秒回，可怜狗狗的表情包。

秦敛慢了一秒钟，周舟的视频邀请已经发过去了。

“秦敛！”周舟的摄像头先对着自己和桌上的美食，止不住地笑，学着动画里的少女，“我要开动啦！”诱惑地一口塞下一只无骨鸡块，嘴里鼓鼓囊囊，慢悠悠地嚼着，眼睛却在看他。

秦敛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望着手机里的老婆。她滑稽灵动，在忙碌的工作间隙让人很放松，语气和目光柔和极了，“周周，要吃一点蔬菜。”

但屏幕里的笑脸立即垮下去，“我中午吃了！”

镜头里有小孩子路过，露出探究的小脸，秦敛觉得她似乎也和那小孩差不多大，扶额哄道：“好好。”

两个字，对面的人耷下去的眉毛又扬起来，她轻轻地哼笑一声，把镜头转向外面，“你看呐，秦敛，彩虹广场这边在放露天电影欸！我在这家韩式料理店正好能看到，说不定等你忙完还能赶上一点。”

秦敛没有带上耳机，视频的声音是外放的，陈楚郅在老板吩咐的时间来给他收拾吃盒饭的茶几。

秦敛虽然人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但周舟的声音仍然隔着几米清晰地传进陈楚郅的耳里。

笑渐闻，声渐俏。

但是秦敛看了手表，艾艾道：“周周，或许我快的话也要到快9点呢。”手头上的事情很重要，秦敛没有办法，他必须今天做完。

手机那头的声音好像低沉下去，陈楚郅低着眼关上了秦敛办公室的门。

快七点的时候，陈楚郅再度敲开办公室的门，他动作有些拘谨，竭力掩盖话里的不自然，“秦总，我……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提前回去。”

秦敛不太在意，点点头。

“好。谢谢秦总。”

秦敛继续埋头。

陈楚郅松了一口气。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是临走前对着镜子理了理着装和头发。

正装穿了一天，下摆有点起皱，他伸手压了压。深蓝色的西服，不是什么好料子，他起初走入职场的时候对这一身颇为满意，但过了一段日子又别扭起来，觉得自己还是在无袖的白背心里最自在。

可遇上她之后，他悄悄观察秦敛，有了别样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