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新港市，霓虹灯光还未散去，一辆摩托下了高架桥飞速行驶在公路上，随后稳稳停在绿地公馆门口。

五十岚踩在地面，长腿一跨提着箱子先下了车，向熠摘掉头盔放在车把上。

“第一次有人骑摩托载我。”他语气不明地说道，大概是有点感慨。

向熠瞟向他：“伤到你自尊了么？士兵。”

他的长马尾被风吹得凌乱，神色自若道：“那倒没有。”

她不再理他，收起裙摆下了车，走进公馆。

公馆内部灯光昏暗，大厅里还有睡得四仰八叉的流浪汉，和一些聚集在一起的小团体。

两人乘上电梯，按下27楼的按键。

......

萨缪尔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直到敲门声将他唤醒。

他看了一眼里屋，拿起桌子上的枪，接着小心踱步至门口，尽可能不要发出声音。

敲门声很轻。

“烤羊腿，开门。”向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而此刻外面已然明亮起来，萨缪尔皱起眉头没心情去计较这个称呼。

他从猫眼看去，提着心稍稍放下，开了门。

“你们怎么回事？”他问。

“遇到了点小问题。”五十岚垂眸看到他手里的枪。

萨缪尔疑神疑鬼往外探头左右看看，随后把门关上。

向熠走到沙发边坐下：“阿什利呢？”

“睡觉呗，谁像你一样啊，机器人。”萨缪尔揶揄着倒在沙发另一头，顺便把枪放在矮桌上。

他双腿耷拉在地上，整个人是歪着的。

“你们那边有什么调查结果？”她看了一眼地上萨缪尔那双沾满泥土脏兮兮的靴子，视线又被那把枪吸引，“你哪来的枪？阿什利的？”

萨缪尔半阖着眼：“你又知道了？”

五十岚摘下棒球帽，又把长发松开，坐在一旁。

他大概知道向熠的毒舌是跟谁学的了。

向熠被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扭头看向他，他那头漆黑漂亮的长发铺散在身后灰褐色的沙发上，懒散又萎靡。

“我说崔先生，你这一脑袋头发看起来不太适合打架啊。”萨缪尔嘴欠儿道。

五十岚笑笑：“要不你试试？”

“？”萨缪尔困意去了一半，“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武力威胁是吧？”

“所以阿什利的秘密是什么？”向熠问他。

“不是什么大事儿，”萨缪尔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根粉色头发，“她说她没报案，因为怕被当成凶手。”

他把头发递给向熠：“粉色的郁金香，怎么样？不过水有点冲褪色了。”

向熠捏着头发放在眼前，发丝很粗，而且韧劲不错，头发的主人可能很爱惜她的头发，甚至经常做保养：“好好说话，别像个变态。”

“......在场你最变态。”

这时候里屋门开了，阿什利走了出来。

向熠抬眼：“吵醒你了么？”

阿什利摇摇头：“没事，我本身也不是很困。”

但是她眼下的青黑可不会骗人。

接着阿什利注意到向熠手上的头发：“那是柠檬发现的，我们去到案发现场后发现水池的水都被换了，而且......嗯，我确实没报案，但可能报案的另有人，所以调查局还是把渔场给封起来了。”

五十岚看着向熠的侧脸，她还是那样，嘴角紧绷，帽檐遮挡了脸上所有的情绪，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而阿什利打破了这一刻的阒静：“桃汁，你说的话还算数吗？我帮你一件事，事成你给我一笔钱，帮我离开新港市。”

“我没说帮你离开，”向熠往后靠倒沙发背椅上，抬头看向她，“但其他的我的确是说了。”

“好，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可以，我一定尽全力。”

向熠心下了然，能驱动她具有如此大的主动性，只可能是事情波及到她自身，而且比有人追杀她还要严重。

“烤羊腿，那个......”

“能不能不喊烤羊腿！”萨缪尔打断向熠的话。

她扭头看去，那双碧绿的狗狗眼气呼呼的，她还不习惯他的新发色：“柠檬？”

“......嗯。”萨缪尔别扭地发了个鼻音。

“我记得你存了程静茹的联系方式，看看她有没有渠道对这根头发进行检测。”

“我去，你挺懂利用资源的啊。”几天的奔波折腾下来，萨缪尔自己都快不记得这号人了。

向熠看了一眼光脑，6月21日，距离他们来到新港市已经过去五天了。

“阿什利，我需要你在周日凌晨发布一则新闻。”

“柠檬，你还有别的事。”

“我怎么有两件事！”

向熠将头发还给萨缪尔：“你有三件事要做。联系程静茹见面时间地点，通过暗网查找毒株名下所有的账户，以及......”

她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武器和装备：“崔友，你给柠檬找一个合适的狙击点。”

阿什利经过了一番心里拉锯战的洗礼，感觉向熠拿出个火箭筒她可能也不是很惊讶了。

没关系，他们看起来很可靠，只要等一切结束，她可以拿到一笔钱离开，就足够了。

如果阿什利知道这三个人的真实身份，很难说还会不会觉得他们“可靠”。

“在搞笑吗？你太看得起我了吧。”萨缪尔人都傻了，他怀疑自己出现幻觉或者听力出现问题了。

五十岚发了个鼻音，懒懒散散道：“自动锁定目标，你只需要在枪后面盯着顺便扣动扳机就行，没那么难。”

“停停停，”萨缪尔一骨碌坐了起来，“我是黑客，不是工......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查到他的私人账户，也不能保证他的钱都在里面，你别忘了虚拟银行。”

“毒株势力也不小，他能没防备吗？”

向熠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打开光脑，拉出一个全息投影，上面是新港市的3D地图。

“明晚我自己去星缘俱乐部，我会想办法让毒株带我离开。等出了星缘俱乐部，柠檬开枪，然后来这个地方，有个汽车旅馆，不需要录入身份信息。”

她把新港市下部的区域放大，点着一处社区，而她嘴里的那个汽车旅馆甚至不在地图上显示。

“我要发布毒株死亡的消息吗？”阿什利问道。

“对，你要发布星缘俱乐部店主死于内部斗争，描述得越精彩越好。”她回答。

萨缪尔充分发挥着他爱钱仅次于惜命的态度：“所以怎么拿钱？”

“虚拟银行的问题无解么？”她皱起眉头，语气低沉下来。

“......那也不是。”

“怎么解？”

“每一个公民都有一个存放身份信息的光脑，也被称为ID卡。如果你能拿到毒株的ID卡，转钱这件事就有可能。但你想想哪个傻子把这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

向熠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心里有了打算：“我知道了。”

“何倍那个人看着就有问题，他让咱们干活儿出力，自己空手套白狼，最后钱还三七分。”

萨缪尔扭头看向她：“我不觉得你是那种当孙子的人啊。”

她边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意：“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萨缪尔觉得她笑得瘆人，“咱们拿毒株全部的钱，然后跑路？”

“那你想不想连何倍的钱一起拿了？”

“一起拿也可......一起拿？！”

“所以你最好在明晚之前学会用枪以及逃跑，不然的话就是人财两空。”

“你真疯了......”萨缪尔和□□打交道这么久，自然清楚人心险恶。

这个计划并非万无一失，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更何况没有人和毒株打过交道。

谁知道毒株会不会在见到向熠自投罗网直接选择把她一枪崩了，又或者是更可怕的手段，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生不如死。

说了这么多，唯独没有对五十岚的安排。

但五十岚也不着急。

把棒球帽扣在脑袋上，长刀在怀，他索性闭目养神。

反正这家伙连爆头都不怕，哪怕是因为意识体在联邦有备份，他也觉得她挺疯的。

“所以你是这个计划的关键。”向熠竟然柔和了语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萨缪尔往旁边挪了挪：“什么意思？”

“你要把我的位置随时传递给崔友。”

“你这是把他......”当保镖了。

后半句未说出口，萨缪尔的声音趋弱至无。

空气刹那间仿佛突然凝固。

阿什利一脸茫然，萨缪尔面色苍白，迟迟没有说话。

向熠也只是靠着沙发后背翘起腿，她的仿生皮肤就像她的自然体那样很白，但比之前看起来健康得多。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沉默持续了太久，久到五十岚都想睁眼看看是什么情况。

萨缪尔开口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6月18日，或者更早，”向熠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说喝一杯水那么简单，“来新港市的那天。”

6月18日，她第一次拿枪指着他，说准备跑路。

来新港市的那天，她和杨霄允通话，当时她并未深想关于“尾款”的问题。

如果萨缪尔帮杨霄允找人的对等条件是将他保释出狱，那么尾款或许是另外一笔交易。

随着萨缪尔的性格逐渐袒露，向熠也怀疑过他是不是在伪装。

萨缪尔好像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太安静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张总是表情丰富的俊脸现在也变得有些阴沉。

向熠转过脸看着他，帽檐遮挡了她眼里的恶趣味，却不能平复她略显诡异的语气：“你很喜欢钱，这一次我们会有很多钱。”

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他，甚至现在她面前的矮桌上就是枪。

但是她没有。

而她杀人根本不带犹豫的。

“所以你选择钱，还是选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