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信告诉黎老师自己的储物格子坏了的时候，黎老师有点担忧，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不小心弄坏的。”林信回答道。

黎丽望向少年的眼底，毫无波澜的眼神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想法。林信妈妈在开学前已经将他的过往都告诉她，她自己也是一个母亲，强烈的共情让她总是忍不住担心这个孩子，时刻关注他的情况。开学一周过去了，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只是看起来性格内敛的林信融入集体比较慢，至今也只见到他和同桌说话。当然，她也相信这个班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不会出现霸凌同学这种恶劣的事情。但听到储物格坏了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好吧。老师相信你。”黎丽抓起林信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会让生活委员处理。但如果真的有人欺负你，一定不能瞒着我哦。”

“嗯嗯。”林信点点头。

储物格确实是他自己弄坏的。他在开锁的时候，钥匙突然被卡住，他也没有多想，使劲一扭，门就开了。等到他拿完东西，却发现已经不能锁上了。

黎丽将储物柜的事情交代给吴敏之后，让她回教室后把向阳叫来。吴敏从后门进入教室，迎面正好是向阳，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睛盯着别处看，细声细语地说，“向阳，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下。”

“谢谢，我这就去。”向阳快步走出去，没留意到吴敏还在原地杵着。等吴敏回过神来，向阳早就不见人影，她就低着头回自己座位了。

吴敏别扭的行为落入张开的眼底，他转过头，给了罗成宇一记栗子，“你是不是跟吴敏说了什么？”

“你干嘛打我！”罗成宇揉了揉自己的脑壳，一脸无辜地说：“我和吴敏没说话啊！”

“那看来是别人说的。不过事情因你而起，该打。”

“什么事？怎么就因我而起了？”

“傻瓜不需要知道。”

“不仅打我还骂我！”罗成宇气呼呼地抄起书本就往张开手臂上砸去。温酽看着这俩，心想自己要是早点组织不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罗成宇拿的是他的书。

但张开没有猜错。隔墙的耳朵听到罗成宇关于向阳秘密的发言，传着传着就变成向阳喜欢吴敏，总是偷看她。这种小道消息传播速度极快，当天就传到另一个当事人的耳里。向阳不管是身材样貌还是性格言行，在同龄人里属于优质级别，本身就招不少女生喜欢。虽然吴敏对他没有这种心思，但听到消息时又惊又喜。此后她总会不经意留心向阳的一切，在他面前也不自觉变得拘谨忸怩。

在学校这种封闭的小天地里，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铺天盖地的消息满天飞，真假难辨，全凭听者有意。向阳没有听到自己喜欢吴敏的谣言，却辗转悠悠之口得知林信储物格坏掉的消息。而这件事给民怨又添一瓦。按照同学们的说法，林信明明转个身跟吴敏说一下就可以解决问题，结果却向班主任投诉，害吴敏被班主任批评。以后千万不能得罪林太子，一点小事就告老师。

向阳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当时班主任将他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向阳呀，林信性格比较内向，不擅长和别人交流，你这个班长多带动带动。吴敏就坐他后面，但是他连和她说句”我的储物格不能上锁’都不敢，这多影响班级团结友爱。”

“嗯嗯。我以后多留意。”向阳等着班主任放话让他走，抬眼却看见她的眼光突然柔和下来，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我不能说，性格内向也是有原因的，这孩子吃过不少苦，我做老师的不如你们同龄人之间好沟通，你作为班长，就当帮老师一个忙，多关照点。”

向阳说不清听完这番话时自己的心情如何，当时差点就想问她林信是不是校长的侄子，想告诉她那个传闻，但转念一想，她已经说自己有些事不能说，如果林信如传闻一样是关系户，她未必会告诉他真相。

而现在，向阳意识到传闻辗经过那么多人的口口相传，每个人都往里面增添一些自己的想象或者观点，最终描绘出来的不会是事实，而是由无数的幻想编织出来的、与真相渐渐偏离的故事。那么，开学前的传闻，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呢？

向阳还没来得及思考出答案，脑细胞就已经被英语扼杀地差不多了。学校与师范大学有实践合作项目，每年都会有大学生来学校实习一个月。这次他们班被安排到英语实习老师，这对他来说是一大磨难。虽然只会安排一两节课给实习老师上，但向阳英语不好，听实习老师上课简直和听天书没有什么区别。这会英语实习老师刚讲完课，向阳立刻指着书本问罗成宇，“刚刚老师讲的这一句为什么要用with which做引导？”

罗成宇叽里呱啦讲了一通，向阳愣是没有听懂，这让罗成宇觉得很挫败，他朝季明晞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明晞你英语不是很溜吗？给向阳讲讲这个。”

季明晞听完向阳的问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在美国不是能用英语日常交流吗？”罗成宇震惊地问。

“但我们不学这个啊。就像我学中文句子的主谓宾但你们不用学一样。”

罗成宇一时语塞。

“我去问问学霸。”向阳拿起课本朝韩子靖走去。他刚走到旁边，叫了一下韩子靖，就看到刘瑛羽用笔帽戳了戳学霸的后背，“子靖，这题你是怎么解的，给我讲讲可以吗？”

韩子靖看了看刘瑛羽又看了看向阳，向阳连忙说，“女士优先女士优先。”

“讲解题过程要花点时间，班长你可以问问林信。“韩子靖说完就转头给刘瑛羽讲题了，”这题要先设未知数……”

林信听到韩子靖提到自己，拿着画笔的手停住了动作，心想，如果向阳愿意问我问题，是不是就代表他愿意和我说话，代表他不讨厌我呢？他在心里莫默数着秒数，一，二，三，四，五……时间好像格外地漫长，数到十他就知道向阳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于是继续画他的画。他明明早就知道不抱希望才不会失望，但就是失望过无数次，仍然会按捺不住内心的一丝期望，就像一个夜行者明知长夜难明却时时刻刻对东方既白心存幻想与渴望。

向阳看着林信的未完成素描，是从这个位置往窗外能看见的钟楼。他想起来言言说过，素描的世界比我们眼中看到的世界更加真实。他不忍心打扰对方画画，于是对韩子靖说，“我不急，来你着先取个号，排到了喊我。”

话音一落，少年心中紧紧想要抓住的一丝将明未明的曙光被无尽的黑暗吞没，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