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赛输了。

但打得尽兴。双方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约好下次有空再战，并且成群结队地一起去食堂吃饭，一大群男孩子勾肩搭背地一起走在校道上，其他人都纷纷让开路，从路的边缘走过去。向阳和林信则朝反方向往校门口走去。深秋太阳下山早，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暖黄色的路灯亮起来了，路上只有几个早早去教室晚自习的学生，时不时有凉风吹过，惹得树叶沙沙作响。

向阳抬起头，发现天边悬着一轮圆月，在深蓝色的夜幕中显得格外柔美。他把月亮指给林信看。林信看到月亮的瞬间，觉得心里某块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不疼，却莫名地想哭。他在很久之前就幻想过和向阳一起赏月。那是在三年前，他们第一次一起做游戏里的中秋任务，做完任务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连游戏里的玩家也明显减少很多。当时游戏搞了一个限时节日秘境，给每个玩家都邮寄一份进入秘境的道具。向阳提议一起去看看。秘境里是静谧清幽的夜月美景，有一轮巨大而美丽的月亮悬挂在蓝得似海洋般深邃的天空上。他们两人就站在湖心亭上看着天上的明月，辽阔的湖面倒映着月亮的身影。林信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并肩赏月的情景，心里想着要是现实里可以和傻夸一起赏月那该多好。那份心情，他现在仍旧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又期待又害怕，小心翼翼把这个愿望藏在心底，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真的实现。

老祝照例先把林信送回家。下车前林信终于还是把犹豫一天的迟迟难以开口的话说出来：“你和我一起上去拿你的衣服吧。”

“衣柜放不下了吗？”

林信摇摇头。

“那放着吧。下次我就不用带了。”

车厢内没有开灯，借着路灯透进来的微光，林信可以看到向阳俊朗的脸庞上那双闪烁赤忱光芒的眼睛，仿佛被施了魔法，使他没有能再坚持自己的想法，点点头就下车了。

向阳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很想下车冲过去跟着一起上楼，不是为了拿衣服，而是想要留宿，想要有更多的时间和林信在一起相处。他今天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偏偏也是今天他们两人的独处时间仅是从篮球场走到校门口的距离，这远远不能满足一个初陷爱河的少年。觉醒的爱意在心里疯狂生长，无处安放。向阳觉得自己要失去理智了，克制地对老祝说：“开车吧。”

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向阳都可以肯定自己是林信最重要的朋友。比如，在游戏里，不管做什么任务，他一直是林信的第一顺位选择；在现实里，他是唯一一个在林信家里留宿的朋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事实可以证明。这说明林信是喜欢他的，尽管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现在的他，需要想办法把这份喜欢变成和他一样的喜欢。也就是说，他要追求林信。

可是，这要这么做呢？张开他们一个个都是单身汉，没有恋爱经验，找他们没有用。向阳到网络上搜索“怎么追男生”，出现的结果都是“女生怎么追男生，过来人告诉你！”“女生追男生的50个超实用技巧”“女生追男生十大禁忌”等等，没有一个可以下手点击的。后来他把词条换成“怎么追求同性”，甚至看到一个“教男性如何追到女同性恋”的搜索结果，满脑子充满问号。他挑了个稍微看起来比较有用的标题点进去，结果整个页面除了“9个GAY教你如何追男生”这个标题以外什么都加载不出来，网页的四周倒是一堆小广告。游戏贴吧里平时经常看到玩家发一些感情贴寻求大家的建议，也见过几个是喜欢同性的，他琢磨着匿名发个帖子看看，但担心掉马甲，只好选择放弃。

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向阳想了想，下周日是言言生日，得好好表现一下。他原本早就准备一个最新款机械键盘（斐尔可奶酪绿，2015年11月底上架，需预定，官方无定制化，请人设计图案并找专店定制），现在觉得远不足够，又开始筹划起来。

林清羽也惦记着儿子的生日，这是她第一次陪他过生日，她有点担心安排得不够好。比起惊喜，她更希望给儿子一个圆满的生日庆祝。于是，周五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林信下周日晚上会在家陪他过生日，问他是否邀请朋友到家里一起庆祝。林信摇了摇头，表示更想只和家人一起安安静静地过生日。

他从来没有和朋友庆祝过生日，外公还在的时候，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就当庆祝了，后来是外婆给他做，再后来变成他自己做。在游戏里，亲友们会给他放点烟花庆祝，送点装备或者物资当小礼物，在语音频道给他唱几首歌。虽然隔着网络与屏幕，大家在五湖四海，但却能从千里之外将温暖与快乐送到他心里。这是他经历过最温暖热闹的庆生。他从未奢望过在现实里能有朋友，更别说一起庆祝生日。尽管现在认识不少同学，但是他并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要好到可以邀请对方到家里来庆生的程度。扭曲的过往使他缺少正常与人交往的能力与经验，他根本无从判断，甚至现在面对与他人的相处，他平静的外表下实则不知所措。让他最自在快乐的时光就是与向阳同桌的日子，他可以躲在向阳的保护下，减少与他人的接触，他不知道如何应付时，不用开口，向阳就已经解决。他深知自己对向阳有深深的依赖，就像游戏里对傻夸的依赖一样。

此时的林信并不知道，另一头季明晞已经背着他偷偷拉了一个新的小群，密谋给他庆生。向阳被拉进群时心情是复杂的。群里除了他们日常一起打球的朋友以外，还有韩子靖和两个女生。他为有这么多人给林信庆生感到高兴，又为组织者是季明晞而感到懊恼。最终，考虑到晚上大家还要回学校晚自习，他们敲定周日下午两点在向阳家举办生日派对。大家提前到达布置现场，向阳负责将林信骗到家里，行动必须保密，才能给林信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晚睡前向阳就在电话里询问林信生日当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得知林清羽当晚要给他庆生，便问道：“那白天的时间能分给我吗？从你睡醒到下午六点，可以吗？”

听着电话里传过来的温柔又低沉的请求，林信脑子还来不及思考，嘴上就已经应承下来。可他没有想到向阳从周六下午就带着一堆作业过来了，还自告奋勇做晚餐，一桌子地道本地菜获得妈妈和徐姨的夸奖。饭后又是陪苍狗玩又是到阳台看花的，磨磨蹭蹭就是不见有要回家的迹象。正当林信想要开口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时，就听到妈妈说：“时候也不早了，小阳你要不就留下吧。”

“好呀。”向阳秒答，仿佛一直就为这一刻准备着。林信觉得有猫腻，但没有拆穿，想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留宿只有零和无数次，同床共枕也是。林信在心里说服自己要习惯，不能表现得太奇怪，避免向阳起疑。这反而让他不知道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才是合理的，太远怕向阳觉得自己疏离他，太近怕向阳发现自己对他有意思。于是他决定顺着向阳的选择——向阳朋友多，有经验，他的行为选择应该就代表朋友间的正常相处模式。如今向阳能够美滋滋地抱着喜欢的人入睡，完全得益于林信这个逻辑正确但判断失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