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是，死了……有一阵子了。”

阮灵没想到是这个开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还是有心眼儿的知道刚死的鬼普遍比较傻，这点不能认。看来男人生前是老油条了，一句话，看似套近乎，其实已经是在试探了，也可能他的确不太看得起小姑娘，所以要用个排除法，排除掉装嫩的老太婆鬼。

“哦。”男鬼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之后说起自己：“我今晚就走了。唉，我这辈子呀，就是为了别人活了，为了让老婆孩子有好日子，每日里拼命，找个稳定工作，也是受气挨骂的。想跟人家似的经商赚大钱，家里老婆又不同意，孩子也小，一想这个，我就只能老实窝着了。

当年呐，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当年是真穷，家里每顿饭只能吃山芋，就是土豆，没菜，沾点盐吃，这还是我姐省下来给我的，我姐对我可好了，我天不亮就得起床，吃个火堆里煨熟的红薯，就着热水，然后就得去上学了，怀里揣着两土豆中午吃。下午放学还得走十几里山路回家，想写作业都没灯，吃完晚饭就睡了。一年到头没见新衣服。

后来上了高中，家里日子好点了，我二姐跟我妹去外省打工了。我大姐嫁的男人不好，老打她，唉，她生孩子早，身体也不好。我姐苦呀，我发誓一定以后出人头地，让人看得起，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家人？”

阮灵被他这通唐僧式的念叨烦的都忘了自己本来想看记忆来的，她以后再也不说女鬼唠叨了，男鬼更唠叨呀！

女鬼起码还是只有婚后，男鬼是从出生到死的唠叨！

难怪要说唐僧唠叨，果然，男人唠叨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阮灵为自己以前的无知反省，深刻反省，下次见面，她一定对女鬼好一点，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阮灵拿手指头扣扣耳朵，为自己受罪的耳朵悄悄叹了口气。

男鬼想来死后没什么人倾诉，这要去地府了，想着以后见不到阮灵，没心理负担，什么都往外倒：“我小妹嫁的还行，男的家里一般，早年赚了点儿小钱，就是有点儿花花的小毛病，爱沾花惹草的，我也骂过他几回。唉，我工作之后就让老婆对我家里人好点，但是她们女人就是事儿多，总是不对付。

我大学时候，那个年代还很穷呢，路上跑的公共汽车还是那种老式的破破烂烂的，嗯，镇上都少，就那一趟车，我回家可难了，也舍不得，只有过年才回来一趟。我爸工作伤了腰，我妈出去搬砖，供我上的大学。

我那时候不像城里孩子，我压力那个大呀，就是一条路，全家都靠我呢，我成功了，全家都有好日子，我不能失败，只能成功，第一年，我考了个大专，我妈跟我爸商量了一宿，还是让我再读一年，我大姐也说，会从家里拿钱回来，说什么也会供我。那种复读的日子，你都无法想象。

我还是成了，之后进了粮食局，吃了公家饭。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我给家里了，只给自己买了一根冰棍儿，那还是特冷的时候，快冬天了吧，但我就是想吃，我记得特清楚，5毛钱一根，奶味特足，不是现在那种软了吧唧的，是那种冻得特瓷实的，要含着吃的冰坨子。我一边吃，一边心里这叫美呀。终于让我吃上了。

上学时候，我特羡慕以前同学吃，他们吃的时候，我就躲得远远的，他们问我吃不吃，我就说自己不爱吃甜的，只爱喝白开水，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自己赚钱了，一定要买个够，我一定比他们赚的钱都多。

那时候，村里对我家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以前瞧不起我的，这时候都腆着脸来了。我就是得回去让他们瞅瞅，当年他们瞧不起我，现在，谁敢？最开始，我是没想回去的，想把父母接到镇上享福，但还是我爹跟我讲，这人要是不回老家，算啥风光，我一想也对，那不就是锦衣夜行么。中学看不上的姑娘哭着回来求我，我都不搭理了，活该。”

男人说的很乱，完全就是发泄似的讲述自己的早年的苦痛，阮灵却听得很腻歪，她从小也不是没受过苦的，尤其她还是人家的姐姐，这让她不由自主的代入故事里男人的姐妹视角，对于全家宠儿的男人没一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