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最爱的女人是我那个女儿，我赚钱还不都是为了她么，儿子继承家业，可以让他自己去拼，但女儿是要富养的，我不给她铺好路子，她以后怎么办呢？虽然我平时对她凶，但我最惦记的人，就是她，我要是不教导她，以后还有谁教她？嫁了人还不是要吃亏？

小女孩就是脾气硬，脑子转不过来弯，好多事情说不明白，她以后就懂了，我都是为她好。我拼命赚钱，努力工作，也就是为了家里，为了我爸妈，为了我女儿。有吃有穿，有书读，这都不是白来的，都是我在外面当孙子，昧着良心，我知道我不是好人，但对家里，我是尽心称职的。

小时候，我女儿就爱缠着我给她买巧克力吃，她妈不让，说小女孩吃多了糖牙坏了，丑，我偷偷给她，她就跟在我屁股后头，爸爸，爸爸的喊，可好玩了。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到这里，男人好像走进了自己的记忆，安静的沉默了许久。

阮灵也没说话，她对男人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太感兴趣。

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男人回过神，也不在乎阮灵这个唯一的听众是否捧场，就那么平平静静的说着惦记女儿小时候，爱跑爱跳的小孩子，小小一团，爱吃棒棒糖，他总是让女儿别一边跳一边含着糖，太危险。

他也记得一次女儿划伤了手指，找他哭了好久，说不清手痛，反而说被咬了，让全家担心坏了，还以为她被狗咬了，但看看又没伤口，转念又怕女儿是被蜂子蛰了，不知道会不会过敏，最后，看女儿挠手指，才发现是食指上划了个口子，女儿那时才上幼儿园，会的句子少，说不清，把受伤说成被咬，让他笑了好久。

他还记得妻子年轻时候穿的一条粉色过膝连衣裙，柔柔嫩嫩的，像是娇柔的桃花瓣儿，那时候她爱吃爆米花，他就总骑车十几公里跑去城里唯一的一家电影院里买，每周都去，带着爆米花去约会，去的次数多了，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也认识他了，会说“那个不看电影只买爆米花的男人又来了”。

“呵呵呵呵……”男人低头轻轻笑着。

男人掏了掏兜，真就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

哟呵？还真有烟？之前阮灵看他犯烟瘾，还以为他没烟呢，原来是刚才没说到激动处，瘾头没上来？

应该是有人烧给他的吧，但阮灵想，或许是他生前放兜里的，家人烧旧衣服的时候给他带下来了，毕竟，就算有人拿香烟当香烧，也不会有人烧整盒烟吧。

男人抽着烟，指尖的烟袅袅而起，似乎熏到了男人的眼睛，他抽了两下鼻子，终于眼泪还是啪塔啪塔的滚落下来。

“我走了，她们可怎么办呢？”一时间，他看起来落寞了许多。

这时的他好像面目变得清晰了，依稀可见眉眼间年轻时的清秀，单眼皮的眼睛里闪的不再是狠毒的目光，长方脸也不是油腻，反而被微笑带出了点柔和的线条。

阮灵恍然想到，年轻时，他也该是个帅气斯文的男人吧，也是这样才能被老领导和娇养的富家女看中。曾经，也是个年少有为挥斥方遒的少年人呢。

其实，仔细咂摸一下，在阮灵这个小镇人看来，他还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这里不比大都市，那些地方坏男人多，好男人也多，这里，好男人挑不出几个来，优秀的少，再要帅气的，就特别难得了。男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抽烟酗酒是常态，偶尔出去洗个桑拿嫖一下也不是大事儿，有个小三小四的只是家里吵一架罢了。

他没杀人放火，没把女人、孩子打到进医院，没吸毒、赌博、欠高利贷，严格说来，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是一个普通中年男人而已。有点小地位，有点小成就，工作稳定，对周围人还算和善，犯些男人都犯的错误，但也会给老婆孩子钱，虽然脾气可能也不会特别好，但不会往死里大老婆，也不会重男轻女到弄死女儿，对老人孝顺，对姐妹也有关照。长得不是虽然油腻，谢顶肥胖外加恶臭，但也不过是男性的中间值，没到不能忍的地步。

这样一个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罪。

他，也是爱家人的。

阮灵有些迷惑了。她头一次觉得地府的功德簿重要，觉得判官这个活儿不好干，要是她来，恐怕刚才在男人说话时候已经想把他活剐了，但此刻又要把半扇排骨的人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