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风衣大妈一愣：“怎么？”

圆胖大妈眨了眨小眯缝眼，拿手比划着说：“屋子中间那有个过道嘛，他们家那个格局和我们家一样，你也去过的，中间厕所，对面有个三米来长，一米多宽的走廊……”

“嗯，我知道我知道，好多人家儿都这样，你说。”蓝风衣大妈搭茬儿说。

“你知道的，我家那走廊两边就是垭口，敞开着，也没装，看他们不，非得把走廊入口弄成个拱门型的门洞，走廊里天花板也是拱形的，两侧做了一圈吊顶，中间是灯，上面呢，贴了什么蓝天白云的。”

蓝风衣大妈不解的说：“那还行呀，挺时髦的。”

圆胖大妈那喜庆富态的脸上挤了下眉头，一摆手：“哪呀，开灯之后看着还好，不开灯，那走廊就跟棺材型似的，里头黑洞洞的，上面漆黑，对面卫生间也是暗卫，黑压压的，可不是瘆人么。你想想，棺材的形状不就是下面四方，上面弧形？”

“诶唷，那可是瘆得慌。”

“是那小妻子自己白天在家，住了一个礼拜就受不了了，跑楼下跟我讲，我才知道，开始她还不肯说呢，非说是买的面包多了，来给我送点儿。我开始也以为她是刚搬家，给邻居送点儿吃食搞搞关系，还想这家儿会来事儿。结果，她隔三差五就来，我一问，我对门还有我对门的楼上，都是有老人白天在家，她也去，这一对，合算她每天都不跟家呆着呀，这我们就嘀咕了，还以为她是搞什么传销坑人的呢。可小姑娘来了也不说什么，听乖的，还帮忙收拾屋子扫地呢。等她再来，我就问了，她才说实话，是家里那走廊别扭，她老觉得里面有东西，有人偷看着她似的，她一个人不敢呆。我上去一看，可不是么，装的挺好看，但那走廊也太晦气了。”

“他们当时装的时候怎么想的呀？”

圆胖大妈摇着头说：“那谁知道呢，开开灯，看着还行，一关灯整个一个黄泉路。”

阮灵让俩人说的起了好奇心，打算以后有机会要去瞅瞅，不知道黄泉路是个什么意思，她自己都还没见过呢。

“这新房装成这样，可糟心了，怎么住呀？”

“咳，我们就给她出主意呀，给她讲，姑娘诶，你立马去杂货店，买那国庆时候准备的国旗，大的小的，多买点，她去了，半个钟头回来，那走廊不是拱顶么，别蓝天白云了，都挂上国旗，挂满了，门边上再插上一个。立马没事了。”

蓝风衣大妈问：“嘿，还真好使？”

“好使着咧。”

“这可是省了她重新装修的钱了呢。”

“那可不么。”

“我赶明儿也买，再买点窗花贴上，庙里卖的那种镇宅乔迁的挺不错，静电的，不用胶粘。”

阮灵心说，前几年就有了，不就是静电塑料窗花么，过年时候好多卖的，几毛钱一张，省的以前那种纸窗花贴上不好往下撕，下雨还流红汤，但没听说过庙里卖呀。

有人立马把阮灵的疑问提出来了：“呦，庙里还卖这个？”

蓝风衣大妈干脆的回答：“卖！怎么不卖呢？跟过年咱们买的那个不一样，带着平安符那个图案的，贴家里镇宅。看着也喜气。”

圆胖大妈又问：“贵不？”

“不贵，10块钱一对儿，请回家比以前那种符纸的禁用，贴瓷实了，能保一年。”

“那感情好，我等会儿去烧香时候也请几对。”

“哎，说的是呢……你今天这毛衣不错。”

圆胖大妈腾出左手来了，拽拽身上的鲜红色粘着闪闪亮人工钻的毛衣衣摆，说：“我特意挑了这个，女儿新给我买的，艳乎，喜庆。”

“好看，好看。”蓝风衣大妈紧着夸。

阮灵看了看满街的红旗，再看看大妈身上的大红毛衣，抽了抽嘴角，心说，行叭，你们开心就好。

浓烈的色彩，

热烈的笑容，

夸张的动作，

诡异的语言，

还有一些人悲伤的神情，

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阮灵眼中看着只有那些放大到眼前的片段，如此混乱，如此热闹。

天上云卷云舒，人间悲欢喜乐，各有各的热闹。

这种奇异的欢快，既有各种忌讳，又有轻松，混杂着各种情感的节日。这，就是祭祀吧。因为恐惧而祭，又因为被纾解了的心情而欢乐。

阮灵毕竟从死的年龄到真实心理年龄都只有十几岁，年轻人，对鬼神没什么敬畏，还属于胆大包天的时候，看着有人敬重万分的行礼上香，她只撇撇嘴。就连那些对待这类活动的禁忌，她也不是那么走心的。

阮灵记忆里，是没有过酬神会的，倒不是小镇以前没举办过，而是她日常是要上学的，而周末，也要忙各种事情，干家里的家务，洗自己的衣服，再收拾收拾房间，写写作业，哪里有参加什么酬神会的时间呢？少有的空闲，对小女孩来说也是要去跟朋友一起玩的，才不会参加这些诡异的活动咧。

哦，也因为父母忌讳让女孩参加这类神神鬼鬼的活动吧，像是去庙里不能带生理期女人，去祭拜不能带穿的短衣短裤的女孩，还有祠堂之类的地方女人不能进，刚建好的房子不能进女人，等等诸如此类的各种避忌，时间久了，人们可能自己都记不清，可又怕触了鬼神的怒，更怕引了旁人闲话，

咦？

这是酬谢鬼神的？

阮灵一激灵，自己……就是鬼。这是……酬自己的？

可她什么也没感受到呢……为什么？

阮灵随着人群走过了十字路，到了下一个路口，发现路边有个半虚的影子，哦不，那是个新鬼吧？看着有些弱呢。它正大把大把的从天空捞纸灰，那灰是路边有人在拿个树枝子拨拢着烧纸钱呢，没画圈，不是捎给特定人的，看来就是搞活动，有意散给过路小鬼儿的，那纸灰飘飘扬扬打着转往上升。鬼影就捞啊捞。

阮灵看了一眼，没过去，怕被鬼误以为过去抢钱的。

看完整场的酬神会，阮灵恍惚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跳大神么？跳大神是一个人的疯狂，这个酬神会是一堆跳大神的集体的疯狂。

对凡人来说，鬼神没差别，鬼又如何，神又如何，只要能安抚心灵，只要能有所回应，谁都行。

无事求神，有事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