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金黄但完全不温暖的冬日阳光照在身上，只是让眼睛眯了眯，北风“呼呼”的冷硬吹着。在车站只有梓语和芊芊两个等车人，她们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两人聊着天，话题转来转去，现在到了两人父亲的身上。

芊芊在讲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我想要买只天蓝色的笔，小朋友们都有漂亮的笔，只有我的笔袋里是那种黑色的那种没有什么图案的水笔，很丑，小孩子也爱漂亮嘛。然后我就等自己考试拿了100分，去回家说，我想买漂亮的天蓝色笔杆的笔。现在想想，那种笔也不贵的，黑色水笔2块钱一只，蓝色笔杆的好像是3块5毛钱，而且你也知道小时候买只笔一直用，是买笔芯替换的，但那时候我就是觉得自己要买漂亮东西是不好的行为，所以，有些心虚，才专门选了考试成绩好的时候开口，也是抱着要奖励的心理。

我现在回头看那时候其实我已经被我爸影响了，家里就是那个气氛，我虽然没经历什么大事情，但每天生活潜移默化的，我就是知道要家里给买东西是可耻的行为，要漂亮是可耻的。

我爸听到我要买笔，立刻说：‘你怎么那么虚荣？笔是写字用的，你现在的笔不好用吗？为什么要看别人有什么？’

我那时年纪小嘛，被骂的低头，但心里还是想要的，就说：‘别人都有，就我没有……’

我爸吼我：‘别人是别人，你跟别人比什么？小小年纪就会攀比了？’

这时候该吃饭了，我妈打圆场说：‘吃饭吃饭，就一支笔嘛，买就买了，她这次考的成绩不错。’

我爸说：‘买什么买？不买！女孩就是想东想西的，要不怎么成绩烂呢，小时候考好管屁用，以后都是跟不上的。’

我妈在饭后又跟我爸说了些什么，我回房间没听见，但第二天，放学回家，我妈把笔给我了。

我爸在旁边看见了，讽刺说：‘满意了？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也要？瞧你这品味，喜欢的都是什沫（四声）呀。’然后特瞧不起的跟我说：‘拿走吧，拿走吧，赶紧拿走。’

我当时捧着那支笔，觉得自己特屈辱，就跟要饭的似的。

从此之后，我都没再敢开口跟我爸要喜欢的东西，但是，我作为家里的孩子，总有需要买的，不得不开口的时候。

我爸就是在我跟我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的时候，他一定会说难听的，会找茬儿，会刺我们几句。我妈就从来不说自己想买什么。

到了商场，我爸反而会装好好先生，会在售货员面前说：‘这衣服不错，诶，这包不错，给你买这个吧，给你买那个吧，我掏钱，你别怕贵，老是穿那些旧的干嘛？钱不用省，有我赚钱呢。’

我妈就一定会说：‘不用不用，千万别买，买了我也不要，我不缺这个……家里还有的穿呢……真不用。家里的都穿不过来。’

最终当然是什么也没买就走了，回家后，我妈又会经常跟我小声抱怨毛衣坏了，鞋穿了好几年了。”

芊芊讲自己的事显然不是希望梓语给她分析或是给出什么解决办法，因为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爸都去世了，她自己也长大了，明了事情的根源，她只是想说说。因为事情过去了，不代表当事人心里就舒坦了，有些事，会一辈子梗在那里，不上不下的，也不用刻意去解决它，因为这没什么可解决的，那就是自己过去的人生，认可它就行了。

梓语安静的听着，直到芊芊讲完了，才开口：“你爸那就是故意的吧？”

“对，他就是每次都打击我们，让我们不敢张嘴要买东西，然后明知道我们会说不要，才放心的在外人面前显摆装阔气，比如在商场里问我妈要不要买钻石项链，我妈说不要，他会装深情的说买吧买吧，我给你付钱，你老是这样一问就什么都不要不买，最后当然是没买喽，他就是这样又装好人又把责任都推给我们。”

“其实我爸也经常这样，他还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吼得声音特大，我妈就怕丢人，怕邻居听见，就会哄着他。”

芊芊嗤笑一声：“呵，怎么跟小孩似的？撒泼耍赖满地打滚，就瞅着大人怕丢脸，拼命折腾。”

梓语讲起自家事：“没错呢，说什么事情吧，他一定要我们附和他，但你也知道，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才读过多少书呀，勉强会认字而已，还爱说大道理，爱分析国际时事，根本连经济都不懂，酒桌上听来的胡说八道回家来重复，我有时候反驳两句，他就胡吹嘛，肯定说不过我呀，说不过就急眼，开始大吼，闹，说我啥也不懂，吼我闭嘴，我妈一般到这时候就会出来软兮兮的让我让着点儿我爸，说什么他喝多了，如果我不让，我爸就闹腾上了，摔东西，哭活不下去了，还有开窗户嚷嚷要跳楼。他就是知道我们怕丢人，故意的。”

芊芊讥讽的说：“一哭二闹三上吊嘛，农村老把戏了。以前都说女人爱这样，我反而觉得女人敢这样干的少，毕竟女人要是这样，名声就毁了，街坊邻居都会背后嚼舌根子说她泼妇，但男人是真的好多都这样，然后其他人还觉得特正常。好像大家对男人撒泼都心知肚明呢。”

和芊芊的似笑非笑相比，梓语的脸色平静多了，眼神凉凉的：“反正，我是不爱回家，有我爸那个爱折腾的，家里好不了。”

芊芊倒是带着些喜气的说：“我也是，不过我爸妈现在都不在了，也无所谓了。”

“你……”梓语担忧的神色挂在脸上，似乎想出口安慰。

“别劝我说别难过什么的，你还不知道我家？我现在多开心，多自由呢。”

梓语松了口气似的微微一笑，该是安心了：“没有。你是逃离苦海了，以后想干嘛干嘛。”

芊芊看着远方幽幽的说：“嗯，我还想再试着再考一次。”

“高考？”

“嗯，现在也没人唠叨我了，我想试试。”

梓语开心的说：“你现在想试几次都行。反正你老家那些人搞不定你，你现在手里自己有房有钱，也不用发愁了，等以后咱们两个都上大学了，可以互相去对方学校玩呀。”

芊芊也为这个美好的未来欣喜起来：“嗯，周末我就去你学校玩，如果咱们在一个城市，真的太好了呢。”

梓语眼睛闪闪亮的，笑的超开心：“就算不在一个城市也没关系，周五做高铁，周末可以到另一个城市旅行呀，多好。”

“晚上我住你宿舍跟你挤一张床。”芊芊紧跟着说。

“对啊对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