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店里头没食客，清晨这个时间，冷清是必然，连早点铺子都没真忙活开呢。

可能最后一波客人吃的时间长，才走没多久吧，因此老板娘才没关门，小镇晚上没多少娱乐，开着的店铺不多，但总有些忙碌到深夜凌晨的人，饥肠辘辘的寻摸到这种通宵开着的小铺子里，大饭店看不上这种零零碎碎的小生意，但底层生意人是不嫌弃了，自己多辛苦几个钟点，就能多赚些钱，而且，凌晨的人不多，不忙碌，也不算真的多累，只是熬人。

另外，他们店铺是不做早餐生意的，之前偶尔做了做，似乎是老板娘和着亲戚铺了一摊子，但没干长久，只是亲戚闲下来的时候，就用他们这边的铺面做几天，这样子吧，没有常客，生意也就没其他家专营早点的铺子好。

不做早餐这点上，他们跟大多数小饭馆子差不离，都是要么做早餐，要么做中午、晚上，没有都做的，人吃不消。

早餐说着好像简单，一家店只做那么几样，但花在准备上的功夫和时间可是不短，要凌晨两三点开始忙活，提前三四个钟头蒸包子、馒头、熬粥的，只卖上午几个钟头，却是忙碌的很，也是苦工。

这些，之前是阮灵从老板娘跟男老板的对话中听来的，以前，她不懂这些市井生意，也看不上这些，虽然这些事就围绕她身边，每天上下学经过，但她一门心思读书考大学，哪里会在意早餐的事呢。

对于不卖早餐，阮灵只当是饭馆老板人懒，嫌弃早餐的钱少，直到听了老板娘的话才明白为什么很多铺子把早餐的时间段盘出去，两拨人分别经营早上和午、晚餐的生意。

老板娘话里的意思也是想盘出去，铺子早上固定租给亲戚做，也能是一笔收入，省的现在这样亲戚偶尔借来做做，自己还要搭手帮忙，又因为熟人不好开口要钱，但老板觉得麻烦，人情上过不去。

老板不同意，老板娘的一笔额外收入也就吹了，这样一来铺子早上是否关门便也不确定起来，只看亲戚是否来借场地了，阮灵倒是不介意这些，开门呢，她就来蹲着，不开门呢，她就去其他店里蹲着。

等一会儿老板娘盘完账关店之后，阮灵也会离开，她会跑去烟酒店听八卦，那边也是通宵营业的铺子，只是凌晨的时候看店人经常不在，可能溜到后面去迷瞪着了，阮灵比较喜欢等白天上班的人多起来再去，那时候顾客多了，也热闹些，中午和下午可以去小超市凑热闹，当然咯，饭点儿的时候还是小饭馆这边更有故事。

阮灵蹲在凳子上，脸冲着店门外头，别人看不见她，她能看见这大清早清冷晨光下的小镇景象，扫街的人走过去了，背着书包去早自习的好学生走过去了，估计是初三或高三生吧？这个满脸疲惫走路像飘的人，是刚下夜班？

街头市井的忙碌又恬淡场景没映进阮灵的心里，过去，她是学生，每天琢磨自己那摊子事儿，没心思也没时间悠哉的看清晨街景，当了鬼，看的多了，便也不稀罕了。她现在想的可不是眼前这些清静，也不是一会儿的熙熙攘攘，她心里头还在叨念破布娃娃和自己说的话呢。

阮灵毒誓似的想着，自己肯定不能被那些鬼差发现，不能被赶走，不能离开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十字路口。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掰手指头算，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但阮灵已经习惯了这里，习惯的都要忘记她曾经是个人了，好似她从一出生落地就是鬼，就跟破布娃娃相依为命，这里已经像是她的家了。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活了十八年的那个家，对阮灵没留下什么情感上的牵绊，但这个才窝了几个月的地方，连片瓦也没有，连个门也支不住，但就是让阮灵觉得踏实、安心。

或许，是因为人死之后就真的像是经历了一次新生，作为鬼的新生，而这里是阮灵的新家，破布娃娃是她做鬼后见到的第一个鬼，就像雏鸟的依赖心理似的。

也或许，过去的那个家太冷冰冰，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冷，而是在阮灵心里的冷，要说吧，那个家的确充满烟火气，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庭，老实本分的父母加上一双儿女，衣食供给有学上，虽然有些小磕磕绊绊，但确实没大毛病，谁看了不得说这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阮灵身在其中却明白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那个家里只有自私的人，虽然名为家人，却都只爱自己，父母是为着脸面搭伙过日子，他们对弟弟有的是期待和投资，他们对自己这个女儿就连期待也没有了，只希望她带弟弟，长大赚些钱供弟弟大学，然后给弟弟换笔彩礼，之后照顾娘家。说来跟似乎很多家庭都这样，但阮灵觉得冷，因为不被爱，所以她对那个家也没太多的爱。不说恨，但也没什么留恋，当了鬼，离开了那个家，更是没怎么再回去。就像是……人生旅途上遇到的一些路人，过后分开了，便分开了。

但破布娃娃却有些不同，这是阮灵自己挑的，她自己选择留在这里，厚着脸皮，死皮赖脸，是的，阮灵知道，直到现在，破布娃娃也从来没有跟阮灵说让她留在这里，只是阮灵自己留下了，破布娃娃就默许了。

阮灵喜欢在破布娃娃这里，就像是自己有了个姐姐，或者是姨、姑？长辈？呃，似乎没那么老气，还是姐姐吧。破布娃娃不太跟阮灵说话，两人见面的时间也不多，她们的时差常常合不到一起，加上破布娃娃的工作也挺忙碌的，但阮灵的疑惑，破布娃娃会耐心解释，阮灵的撒娇，破布娃娃也会包容。那是没有目的的、有各自空间的、友好又平等的关心。

阮灵觉得自由，又能感受到温暖，她是被关心、被爱着的，这种感受太好了，好到她一下子就把这个十字路口当家了，不想离开。

阮灵知道如果别的鬼差跟破布娃娃不对付，从她身上挑毛病，估计是能找出些问题的。

这些日子过去，她不再是小萌新，也隐隐觉察自己跟其他鬼不太一样，她跑的慢，没怨气，还能看别人的记忆，怎么瞧着都和别家鬼不同。

不过，她不想深究这些，破布娃娃也不说，她自己就当不知道。做人的时候，也不是所有人都长得标准，有人高有人矮，有人胖有人天生瘦，有聪明绝顶的，也有蠢笨的什么都学不会的，不能比的，人比人得死，现在做了鬼，也不一定要跟别的鬼比，阮灵虽然知道自己身上有问题，但也怕知道自己有残缺。

逃避，是人类的本能，不想面对自己跟别人不同，在内心深处选择性忽略也是种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