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溜溜达达的沿着河边的小路飘，因着是阮灵想过来看看这边的景儿，便飘的很慢，很低，虽然阮灵日常的步速，哦不，是飘速很很低，但现在，格外慢。昨天，她无意中看到和煦阳光，看见街边树坑里的绿草早变了样儿，不复冬日的萧条，就惦记来瞅瞅，现在一看，果然呐，春风荡漾着河边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满眼嫩嫩的绿色，河水也不是冬日刺骨冷感，流动的声音带上了清脆的“哗哗”悦耳之意。

一派鸟语花香的祥和景象。

阮灵静静望着。

风很暖呢。

春风吹了几次，有时一个不留意就暖过了头，有了夏天的热度，还得再下个雨降降温，让人意识到现在还是春天，树上的花已经开到一塌糊涂的绚烂，花朵挤挤糟糟的团在一起，难分彼此。

没太多感动，也没什么得到情感升华之类的文学巨匠门笔下的美好表达，只有一种“嗯，看到了”的释然，简简单单的。

阮灵嗤笑，觉得自己也是逗，怎么就忽然想看景儿看花儿了呢？

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忽然动一个念头，莫名其妙的。

日出东方，阳光消散了凌晨最后一丝阴冷气，露脸的太阳转瞬间显露出灿烂炽热，不复之前半遮半露时的暧昧。阮灵看着身旁多起来的路人，估摸着破布娃娃那边现在该是结束了，鬼差嘛，一般是半夜忙碌的。

阮灵用她那跟正常人走路差不多的速度慢悠悠飘回来，远远一看，果然，破布娃娃的同事们早离开了，十字路口这里静悄悄的，哦，是说鬼魂静悄悄的，清晨的人间可是有了早起赶路上班的勤快人、买早点的阿婆、扫地的大妈，还有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时不常穿过去的电动摩托，一派繁忙的苏醒城市景象呢。

只有破布娃娃一个恬静地坐在大槐树下，手里捏着法决，该是再看些旁人看不到的工作日志呢，阮灵只看一眼，那颗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何时吊起的心就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胸腔，熨帖了。

阮灵之前提着的心放下了，思想又活份起来，上前问了个十分突兀的问题：“你们鬼差都是什么打扮？”她也没真想问这个，只是想跟破布娃娃说说话。就像普通人回了家，会说一句“我回来啦”或是更随意些的家庭，会说“今天真热呀，累死我了，你忙啥呢？”阮灵也是随口找个问题提出来，目的只是让破布娃娃发现她回来了。

“嗯？回来啦。唔……打扮？能什么打扮？”破布娃娃抬起头，似乎刚注意到阮灵，她被打断工作思路，突然被问起这种四不着调的问题，没反应过来。

阮灵解释着：“就是，你们穿什么？我看你一直是这个样子……你同事们呢？跟那些电视，哦，你可能对电视不熟，就是跟黑白无常似的，就是……那种穿着旧时候的衣服，一黑一白的那种。”

破布娃娃一直是那副破破烂烂的布头拼凑的娃娃样子，但阮灵觉得吧，鬼差总该有个鬼的样子呀，你像大多数鬼都能保持死时的样子，再修整修整，穿上烧下去的衣服，如果不看没影子和随风荡漾的飘姿，也挺像人的，那是不是就该跟电视剧里的鬼差一样呢？阮灵努力用语句形容着。

“我知道电视。”破布娃娃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活动了活动僵直的肩膀，带这些倦怠的说。

那就好办了，阮灵松口气，看来破布娃娃也不是窝在角落里当宅鬼的。不少鬼从死了之后，就远离人群，不是跟地缚灵似的窝在一个小角落里，就是飘到无人的房子或荒凉地方住扎，这也跟活着时体会了太多人间冷暖，死了想躲清静有关系，还有破布娃娃给阮灵科普过有些鬼会很努力的修炼，具体能练出个什么，阮灵也不懂，但显然破布娃娃是喜欢接触人群的，虽然死时年岁小，但她真正在人群中成长的日子可不短，新鲜玩意儿都门儿清。

“鬼差有制服的，就是你说的那种古时候的长袍高帽。可以穿也可以不穿，地下的比较严格，穿的多，主要是为了方便，穿着鬼差的衣服，其他鬼会老实些。但陆地上没那么麻烦，新鬼也不认识这些。”

“为什么那种款式呀？有什么特别吗？”阮灵好奇的刨根问底。

破布娃娃一哂：“呵，能有什么特别？不过是老古董们穿习惯了，要是换还得再费钱不是，就凑合着一直穿了。”

阮灵无语，鬼界还真是节约呢，会过日子，好美德。但又想问：“托个梦让人间烧下去不就行了？”

破布娃娃很早就给她科普过了，在鬼界，衣服不算什么，有人有孝子贤孙烧，也不会让他在地下暴富，人鬼的钱币不通，东西呢，也不过是身上穿戴那几件，有人烧顶多多几件衣裳，没人烧就穿死时的，鬼不像人还需要防备寒暑，对衣服没那么强烈的渴求。

既然可以人间烧，那让人间花钱就是了，鬼界公务员不用那么穷，连制服都不换吧？

破布娃娃正色说：“那是滥用职权，绝对不行。”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太严肃了，对面是阮灵，一个鬼龄不到一年，还不懂常识的新鬼，只是随便聊天并不是在犯罪，立刻和缓了语气，解释说：“鬼对制服没那么在意的，而且很多老鬼是穿惯了那些老式长袍的，人间新入地府的新鬼们也认可那个形象，有敬畏心，能震住不老实的鬼民。所以嘛，没必要额外换制服了。大家同事们呢，想穿别的衣服，有自己的私服。”

阮灵这才明白，原来地下的那些鬼差之所以穿长袍是为了震慑鬼民们，到不完全是为着规定要求，破布娃娃在陆地上不穿是因着她自身外表已经够惊悚，不用黑白无常的样子吓唬新鬼了吧？

这个话题结束，阮灵看着破布娃娃开始了没什么营养的唠叨：“你怎么好像心情不好？都没发现我，这样不行呀。得亏是我，要是别的鬼呢？多危险。”阮灵说话的语气好像自己是长辈，很有经验似的，带着语重心长的劲儿，但话里的意思是带着关心的。

破布娃娃早知道阮灵时不常的不着调，也不跟她计较，带着些倦怠的说：“昨天的工作有些累，鬼界最近事情也多。”

阮灵不知怎么想的，脑子搭了哪条筋，脱口而出了句：“是因为我吗？”

破布娃娃一愣，怔忪片刻，一时没说话，但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被阮灵说中了的惊讶。

阮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破布娃娃那碎布缝的乱七八糟，连代表五官的扣子也不齐整的脸上看出表情的，但她就是能体会到，或许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也或许是两人确实性格和三观相合，格外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

“诶？真的，”阮灵也是错愕了：“真的是因为我？”

“不……嗯，有你的因素。你也快该知道了。”破布娃娃条件反射的想反驳，但立刻又想明白了什么，转而承认了。

这回轮到阮灵不知所措了，她眯着眼睛警惕的问：“什么该知道了？有什么事吗？”

破布娃娃这回已经调整好心态，认真的说：“是啊，你该去地下看看了。”

“什……么，什么时候？”阮灵讶然，忽然的浑身紧张，这是面对未知的恐惧，她发憷。

一眼看出阮灵要炸毛趋势，破布娃娃熟练地安抚道：“不急，还有一阵子呢，你也不用紧张，是鬼都要去的，地下跟地上没什么差别。”

跟破布娃娃和阮灵两鬼自在交流，仿若在自家地界，周围无人的状况相对的，是不同层面上十字路口繁忙的早晨早高峰情景，脚步匆匆的行人，扫码自取的蓝色、黄色自行车和电动自行车混杂交错在一起，灰扑扑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小轿车一溜烟驶过。

两个层面交叠着，各自忽略彼此。

春天，清晨，微风拂面，总给人一种怡然、温柔的错觉，似乎人世间就是如此——幸福、无害、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