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沄抬起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僵住。

他眼中浮现肉眼可见的错愕，缓慢低头看向牢牢挂在他身上的人。

松沄对姜陆烬这个人其实没太深印象。

在与姜陆烬分到同班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

同班后被分为同桌，他起初也并不在意此人。

直到姜陆烬公然对他展开追求。

松沄对姜陆烬的追求没什么想法。

他看得明白。

两人完全不是一类人，自然也走不上一条路。

要不是姜陆烬明目张胆的追求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学习环境，管姜陆烬追不追的，他一眼都懒得多看。

楼道的声控灯在第二道雷劈下后二次亮起。

雷声响彻天际的瞬间，松沄清晰感觉到了挂在他身上人止不住的轻颤。

他垂眸看姜陆烬的脸。

眼前人眼神空洞，浅色的唇微微泛白，闪烁着细碎光点的栗色瞳孔仿佛一敲即碎的玻璃。

看得出说怕不是假话。

近在咫尺的白皙脸庞隐隐绰绰。

松沄心中忽地升起有些莫名的念头。

他好像从没看清过姜陆烬的模样，以至于此刻眼前的面孔令他觉得陌生。

他试图去想周围人对姜陆烬的评价。

英俊，阳光，绅士，大方。

松沄拿着想到的词汇与此刻眼前的面孔一一比对。

姜陆烬的长相不能说是不英俊，只是若单纯用英俊这个词形容他，未免笼统得不太恰当。

姜陆烬的眼睛和头发都并非常见亚洲人的黑，而是有些浅的栗色。

他皮肤很白，眼皮又薄，因此浓密睫毛下的漂亮眼睛格外吸睛。

加之挺翘的鼻梁和线条明晰的唇形，比起英俊，松沄觉得用五官精致来形容姜陆烬更加合适。

松沄不自觉有些想远，等回过神时，发现姜陆烬已经主动松开了扒住他的手。

他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抬手欲将姜陆烬拽下时，准备说的话——手不要，我不介意现在就帮你拧断。

话在喉咙里咕噜转，他又看了眼已经在他对面站定的姜陆烬。

少年白皙纤长的脖颈被冻得微微发红，琉璃球似的眸子正对向他。

松沄嘴唇轻张，开口时却咽下了喉咙里原先欲吐的话，不痛不痒道：“打电话让你家司机来接你。”

姜陆烬还有些晃神，没明白松沄明明手都抬起来了，怎么又忽然不薅他了。

脑子里的说书声一时半会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他揉揉脸开口：“你……”

然而松沄完全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记清楚我刚才说的话。”

视线猝不及防又撞上姜陆烬清亮的眸，他微顿了一下，但还是把话说话：“我的任何，都与你无关。”

松沄说完就走，颀长的身影渐渐没入漆黑的楼道。

姜陆烬站在原地，非常配合地闭了嘴。

因为他发现松沄一走，脑子里的说书声便停了。

他细翻了一下001给他的记忆，原著里此刻的【松沄】是挣开了【姜陆烬】的怀抱扭头就走。

估计是离开这一行为被世界判定为与原剧情一致，因此进度自动跟进到了下一节点。

而下一节点的剧情在第二天早上，所以脑子里的说书声消失了。

也就意味着，从此刻起至明日剧情节点前，他的时间行为都是自由的。

雨声噼里啪啦久不见势小。

警惕着不知何时会再劈下的雷，姜陆烬掏出手机利落翻找出司机的电话。

松沄住的矮楼破旧，租住在此处的多是务工家庭。

这会正是下夜班的时间，因此姜陆烬所站的楼道口并不清净。

三不五时有被淋一身雨的人急冲进楼道。

或穿着脏污背心的强壮男人，或护着小孩的朴素女人……

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看两眼这个与破烂矮楼格格不入的少年。

穿一双名牌球鞋，背上背着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书包，面容干净皮肤白皙，打眼一瞧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

姜陆烬不是没有注意到过路人暗暗的打量。

他习以为常地保持着适当的笑脸，挂上与司机的通话后，四周逡巡了一圈。

视线一扫而过楼道角落积满灰缺了一角的镜子。

他迈步上前，本意是想看看主角的样貌心里稍微有个数，却不料在镜中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属于他自己的，17岁的脸。

镜中少年眉眼弯弯，清亮的浅色瞳孔含着细碎光芒，挺俏的鼻头被冻得微微泛红，巴掌大的脸像块刚捏好冒着香气的糯米糍粑，配上自然微微上翘的唇角，浑身散发着“友善、好说话”的天使般的气息。

是十七岁的他，但又不全是。

姜陆烬微眯起眼，出声问001:“别人看我看到的也是我自己的长相？”

“是的，您当前身体的各项数据，采集自您本身。”

“那等我离开后呢？这本书的主角总不能名字和我一样，长得也和我一样吧？”

“根据原文描述，本书主角与您的长相并不相同，等您离开后，世界会自行修正。”

姜陆烬沉默片刻，最终没再多言。

过了一阵人潮，楼道开始变得安静。

暗下的声控灯久久未再亮。

姜陆烬轻倚在勉强算干净的楼梯扶手上，视线再次落向不远处的碎镜。

碎镜反着月光，倒影出少年颀长身影。

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姜陆烬和原主是有些像的。

阳光，绅士，大方，善解人意，脾气温和。

这些用来形容原主的词也曾有不少人用来形容他。

但都是形容十八岁以后的姜陆烬的。

至于十八岁以前……

碎镜中的少年半阖下眼帘，左眼眼皮上精巧的小痣若隐若现。

他目光温和面露浅笑时，别人是看不见他眼皮上的痣的。

只有他眸色凉薄半垂下眼时，这颗痣才会全须全尾地暴露在他人眼中。

十八岁以后几乎没人见过的痣，十八岁以前却是没人没见过。

姜陆烬懒倚在扶手上，回想着他人对十七岁姜陆烬的评价。

阴郁，孤僻，像一条花纹明艳绚丽却充满剧毒的蛇。

随着回忆涌现，碎镜中少年的眸逐渐被暗色笼罩。

极薄的眼皮懒洋洋覆着，浅色眼眸似雪峰寒冰，与黑夜契合相融。

然而当下一秒脚步声响起，楼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躲着雨的妇人跑进矮楼，在矮楼楼梯边看见的，又是眸光温和浑身自带天使般气息的漂亮少年。

·

姜陆烬到家时，雨势已经缓和不少。

细碎的南方小雨淅淅沥沥下着，丝毫没减缓姜陆烬心头因雨天而攒动的烦躁。

原主父母常年定居国外，随手一挥就给原主在学校附近买了套高档单身公寓。

公寓三房一厅，面积大得住一宿舍人都完全没问题。

找到浴室简单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时间已经不早。

姜陆烬却是半点睡意没有。

他并不意外。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这样的情况在雨天更甚。

以前睡不着，他就会跑去研究室值夜班。

现在没有夜班可值，甚至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姜陆烬换了套新的床单被罩坐在床上思索了会，摸过手机决定搜几首帮助睡眠的纯音乐。

没什么用，但聊胜于无。

纯音乐放了一个小时，姜陆烬在细碎的雨声中清醒地睁开眼。

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半晌，他坐起身，提起床头柜上搭着的书包起身往书房走去。

原主从来不做作业，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因为缺少家庭给予的学业压力，原主的成绩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吊车尾。

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全靠家里捐楼。

这一点姜陆烬与原主完全相悖。

姜陆烬与松沄一样，是从小挂着学神的头衔长大的。

在进入研究院以前，他睡不着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做题。

题越难他越尽兴，尽兴了就能稍微有点困意。

很可惜高中生的题目难度有限。

因此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才去囫囵睡了个浅觉。

高中生上学早，六点四十就要入校早读。

只睡了一个小时的姜陆烬在六点的闹铃下迷迷糊糊起床，洗漱完到校门口堪堪六点半。

找了家没什么人排队的煎饼果子铺，买完煎饼刚准备要走，姜陆烬忽地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紧跟着脑内响起001的声音：“请绑定者再购买一份早餐，主角不可更改人物设定之一——每天早上为松沄带一份早餐。”

姜陆烬被迫停下脚步与脑内的001对话：“但是松沄一次都没有吃过，浪费可耻。”

001油盐不进：“请绑定者参照设定行事。”

话至此，姜陆烬也没再拧，转而道：“行，那你给我口袋里再变十块钱。”

001沉默三秒，婉言提醒：“您的人设是富二代。”

姜陆烬凉凉：“说得好，我是个富二代。那么请问一个富二代为什么浑身上下没有一分现金，甚至网上支付都没开通，要不是我出门的时候凑巧在鞋架边上捡到一张五块，我自己的煎饼我都买不起。”

他说完，又忍不住愤愤补充：“而且五块还只能买个标配煎饼，你知道不加肉松不是双面蛋的煎饼多没有灵魂吗？”

001罕见地再度沉默了片刻，解释道：“主角不会吃这些街边小吃，日常花销刷卡。”

姜陆烬反问：“饮食习惯我也要照搬？”

“非必要设定。”001判定后做出让步，“已从你的银行卡账户中变现十元。”

姜陆烬闻言，往口袋里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张纸币。

他也不耽搁，扭头就冲煎饼铺老板道：“老板，再来一个煎饼，不要葱不要香菜，加个蛋加份肉松。”

001出声提醒：“松沄不爱吃肉松。”

姜陆烬想也不想：“谁说这是给他的了。”

他边说，边非常有良心地将那个准备给松沄的标配煎饼塞进书包，人工保温。

作者有话要说：火火: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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