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误会啊不要误会，”吴村长笑道，“就是顺口了念个广告词。”
他的手在棉麻的裤子上来来回回搓着：“早些年我们这也是要跟着外头一起弄旅游业的，村里人期待了很久，又出钱又出力的，可惜到最后我这村长没本事，让这事夭折了。”
吴村长虽是笑着说的，声音里的愧疚与自责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姜陆烬出声：“有宣传册吗？”
吴村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陆烬接道：“广告词都设计了，当时应该也弄了宣传册吧？”
“啊，”吴村长反应过来，“当时是有的，但是这已经过去好几年……”
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噔噔噔”跑来，“啪”得一声将一张纸往姜陆烬手里一拍，而后一脸别扭地回到了他奶奶身旁。
姜陆烬垂眸看手里的纸张。
看得出来有些年头，用的油墨也不是什么好材质，褪色斑驳得厉害。
但正是因此，才能看出保存这张纸的人保存得有多用心。
褶皱的纸面被压平，封在透明的塑料膜里。
尽管墨迹斑驳，但宣传风景的文字和图画全都完完整整。
姜陆烬拿起纸张，慢慢转动，最终与远方的重峦叠嶂对上。
吴村长见着，瞬间笑得非常自豪：“这张照片就是在这拍的，小易他爹拍的，他爹和他娘都是文化人，当年为村里发展旅游业的事出力也是最多，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没再继续。
姜陆烬就这么举着纸张，侧过脸问身后的松沄：“好看吗？”
松沄的视线顺着少年的手，慢慢移至他指尖夹着的纸，最后却没有落到远处的山。
他的目光投注在少年微侧向他的脸上。
漂亮的眉眼，秀气的鼻，微微上扬的唇角，颜色偏浅的睫毛被阳光晕染成耀眼的金色。
察觉到视野里的侧脸有要完全转向他的趋势，他终于将视线投向远山，应声：“嗯。”
姜陆烬放下纸问他：“你假期有安排吗？”
“没有。”
松沄显然是清楚姜陆烬问这话的意思，他应完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垂眸看向姜陆烬淤青的脚腕。
姜陆烬跟随他视线，随即轻松应声：“小伤，我有经验，两三天就能好全。”
松沄抓住重点：“你有经验？”
姜陆烬冲他笑：“谁一出生就是会打架的，总得挨两顿打，再揍回去，孩子王的地位才稳。”
松沄望进他含着笑的浅棕色眼眸，最终应：“可以。”
姜陆烬当即转回头看向吴村长：“可以先体验后付款吗？”
吴村长怔了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刚才的广告词真的只是个玩笑，但在开口前，他又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沈奶奶和小易。
半晌后收回视线，他在裤腿上擦着汗湿一片的手心，强装镇定道：“可以啊，当然可以。”
·
姜陆烬和松沄确定在沈奶奶家住下。
正好临近饭点，老人家极其热情地给姜陆烬和松沄做了一大桌。
南云村封闭，经济条件也相对落后，一桌子饭菜多是菜里参着肉末。
吃完午饭，沈奶奶又从里屋拿出一根木制的拐杖，熟练地教姜陆烬用法。
俨然是这些年遇上过不少从山上滚下来的卧龙凤雏。
吃完午饭，姜陆烬悠闲地捧了把瓜子，拉着松沄一块躺在院前的躺椅上，边嗑瓜子边商量明天先上哪块山头玩。
春困秋乏。
村庄裹着草木清香的风刚让吃饱喝足的姜陆烬泛起点困意，倏地一个破坏气氛的声音硬闯了进来。
“小鬼头，你这样老去山下蹲着，很破坏规矩啊。”
响起的男声声大且粗鲁。
姜陆烬侧过脸，就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大背头的男人。
小易正坐在门槛上埋头写作业，跟没听见男人说话似的，头都不带抬一下。
花衬衫也不继续跟他搭话，而是扭头看向了在躺椅上躺着的姜陆烬和松沄。
简单打量，视线精准锁定姜陆烬。
将姜陆烬身上的行头全看过一遍后，他重新看向小易：“今天心情好，就不计较你破坏规矩的事了，但你们破坏规矩挣来的钱，是不是……”
到底年纪还小，听到如此不要脸的言论，小易一下子抬头，气鼓鼓地瞪向花衬衫。
花衬衫顿时摆出一脸凶相：“瞪什么瞪，小心我……”
没等把话说完，躺椅上的少年忽地出声：“什么钱？我住你们家还要给你们钱吗？”
这话一出，小易和花衬衫同时看向姜陆烬。
小易一贯别扭的脸上浮动着紧张，一双手缓缓抓紧腿上的课本。
花衬衫则是在打量片刻姜陆烬后，发出非常轻蔑的一声。
“又他妈做慈善，你们不挣钱别耽误别人挣钱，下次再让我抓到你在山下蹲着，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怒骂完，啐一口骂骂咧咧着走了。
等人走远走没了影，姜陆烬看向大门口一脸想问他又别扭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小易。
“我刚才随口唬他的，那乞丐经常来你们家乞讨？”
小易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反应了一会姜陆烬的后半句话，似乎是觉得姜陆烬骂得不错，脸上难得有了点愉悦：“对，经常来我们家乞讨，但是我们家没钱，他讨不到东西。”
吴村长早上提及小易父母时欲言又止，恐怕是小易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姜陆烬又问：“一千块你们家能用多久？”
小易看姜陆烬半晌，才慢吞吞应：“用得省，能用半年。”
果然。
姜陆烬从躺椅上坐起：“他打过你吗？”
“我才没有那么弱！”小易张口就应，应完对上姜陆烬一脸看破真相的表情，好一会才嘟嘟囔囔补充，“就……就被他拍过几次脑袋。”
“想揍回去吗？”姜陆烬又问。
小易瞬间用看白痴的表情看姜陆烬：“我才八岁。”
姜陆烬一下子乐了：“万事皆有可能，我从小到大打架都非常厉害。”
小易一脸半信半疑地看姜陆烬。
姜陆烬抬手一指一旁躺椅上的松沄：“不信你问他。”
忽然被cue到的松沄跟着坐起。
松沄看一眼难得笑得颇为入心的姜陆烬，再看一眼一脸真诚望向他的小易。
短暂地犹豫过三秒，他接话：“嗯，他很厉害，能一打十。”
小易信了，惊讶地瞪大双眼。
姜陆烬顿时笑得乐不可支，他问小易：“想学吗？”
小易卷着手里课本的页脚，半信半疑：“你愿意教我？”
“当然。”姜陆烬不假思索。
小易还是半信半疑：“能速成？”
姜陆烬点头：“你要是不信，可以先蹲半小时马步。”
小易看看姜陆烬，又看看松沄，最后一咬牙，放下手里的课本：“你要是敢骗我，我……我……”
他眼珠子转一圈，最后落到姜陆烬捧着瓜子的手上：“我就把你的瓜子全吃掉！”
姜陆烬笑着应好。
见小易老老实实地扎好马步，姜陆烬躺回躺椅。
恰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他掏出，是蒋卓凌给他发的消息。
【卧槽！！！烬哥你上哪儿去了？老班怎么说有人给他打电话说你和学霸掉下头村里去了？】
姜陆烬单手回他消息。
【嗯。】
【你们还好吧？要不要我去找你们？】
【不用，我俩在这玩两天。】
【什么情况？学霸接受你的追求了？】
【没有。】
姜陆烬垂眸思索片刻，又发：【你们家近期是不是有要进军旅游业的想法？】
【对啊，怎么问这个？烬哥你有门路？】
姜陆烬丢了颗瓜子进嘴里：【嗯，大商机，抢到就是赚到。】
日头西斜，扎着马步的小易出声：“还没到半个小时吗？”
姜陆烬看一眼已经超了五分钟的时间，心不惊肉不跳地应：“到了，刚好半小时。”
小易捶捶腿站起：“然后呢？”
姜陆烬慢悠悠坐起身问他：“你们这有那种卖些小花小草，小猫小狗的小市场？”
“要去镇上。”
“去镇上多久？”
小易指指院落旁的一辆小电动三轮：“骑它两个小时。”
又问姜陆烬：“你要干嘛？”
姜陆烬看向那辆三轮，扬起笑：“带你验收成果。”
而后他转身拍拍一旁的松沄：“帮个忙。”
两个小时后，颠簸一路的三轮在一家破落的小门店前停下。
三人一进屋，屋里便传出了极其热烈的欢迎声。
“汪汪汪！”
姜陆烬抬手，指点江山般对小易道：“来，挑只最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