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叶晟与当朝首辅沈郁昶乃莫逆之交，且在二位夫人身怀六甲之时，叶晟戏言，指腹为婚。

圣上荣宠，沈家一时风头无量。

永元三年伏月，皇后诞下一子，龙颜大悦，立封太子，起名景云，唤叶景云。

谁知一月之后，沈家却诞下一名男婴……

彼时，世人都在笑这沈家空有凤命，却无人应命。

永元二十年，皇帝叶晟龙体抱恙，暗中将太子殿下叶景云托付于首辅沈郁昶教导，并着礼部尽快监办立储大典，一时之间，四方云起，暗流涌动。

——

永元二十年冬，雪落满京都。

且今年京都的冬天，比起往年，更加的寒冷。

沈郁昶下了朝，穿着紫色官服，撑着伞慢慢的走向宫门外。

雪花飘散而下，落在那把油纸伞上，远远看去，如苍竹般风骨傲然。

沈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等着沈郁昶出来。

沈七双手揣在怀里，在马车旁边不停地跺着脚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忘跟旁边站的笔直，手里抱着剑的沈六说道：“不是，我说六哥，你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不冷啊？学学我，走起来就不冷了。不过，最近几日，大人怎么出来的越来越晚了，平日里这个时辰，早该下朝出来了啊。”

沈六看了眼在那念念叨叨走来走去的沈七没理他，只是回头看了看马车。

这时，沈七看到不远处宫门那道撑着伞的身影惊喜的叫道：“大人出来了，出来了！”说着便小跑着过去准备替沈郁昶撑伞。

沈六抱着剑依旧站在马车旁边，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突然，马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是一阵少年音，稚嫩且带着一丝压抑。

沈六连忙问道：“小少爷，您没事吧？”

马车里的沈兮风红着眼睛慢慢的缓过那阵咳意，舒了口气才说道：“我没事，父亲下朝了？”

沈六看了看不远处那两道身影应道：“大人已经出来了。”

说话间，沈郁昶和沈七已经到马车旁边，抖了抖身上的散落的雪，沈七放好脚凳，沈郁昶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不是说了雪天尽量少出门吗？天寒地冻的，怎么跟着沈七他们过来了？”

沈兮风笑了笑：“老是在府里待着不出门，人都有点傻了，就想着出来看看。再者，一直坐在马车里，吹不到风，不会有事的，爹您就放心吧。”

沈郁昶看了看红着眼睛，整个人缩在白色大氅里，手里还抱着个小暖炉的沈兮风也就随他去了：“接近年关，京都也要热闹起来了，平日里要出门的话，记得带着沈六。”

沈兮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往大氅里缩了缩，才看着沈郁昶说道：“封地的藩王今年也要进京了吗？”

沈郁昶倒了一杯热茶暖着手说道：“嗯，受召入京，这个年，恐怕又是要摆一场鸿门宴了。”

自古以来，四地藩王，无召不得入京。

沈兮风闻言叹了口气，每年过年宫里都要摆宴，还要群臣携家眷入宫庆贺。

他不止一次听见皇上私下里和他爹抱怨，每年年关都要设这么一次宴，犒赏群臣，还得看着那些糟心的人打嘴仗，吃个饭都吃不安稳。

不过，一般在群臣开始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就被叶景云偷偷带出去玩了，文人一张嘴开始高下立现的恢宏场面他是没看到过。

但是，偷溜出去玩的后果就是，回府以后都得喝中药驱寒，不然准得病上半月。

只不过往年也不会让藩王进京，今年应该是趁着立储大典才让进京的吧。

沈七驾着马车慢慢地走在大街上，车轮压过地上落的雪，嘎吱嘎吱的响。

回府时已经过了午时，父子俩吃完饭便去了书房。

沈郁昶让人在书房多加了两个碳火盆才让沈兮风脱了大氅。

沈兮风是娘胎带病，出生时便出气多进气少，沈夫人当时没挺过来，直接去了，大夫说这孩子能活下来也是运气，需得好好调养一番。

打那时起，整个沈府就跟医馆没差了，来来去去的都是些大夫，后院还专门辟了一方小院子，各种各样的药材都存放在那。

就这么精细的养着，不能热了也不能凉，但凡有一丁点儿不对付，又得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个把个月，还得喝苦哈哈的中药。

直到近几年，身体才慢慢好转了一些。

虽说沈兮风身体是不大好，但是整个沈家，再往前数个几代都未必能有一个这么天资聪颖的孩子。

过目不忘，天资禀赋。

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同其他官家子弟一样去宫中开设的书院读书，但是，在当朝首辅沈郁昶的亲自教导下，才学能力不输任何人。

而且，平日里跟着沈郁昶耳濡目染的，对朝堂之事也有了些许了解。

沈郁昶拿起桌上的折子看了看才说道：“皇上要趁年关办立储大典，封地藩王怕是要坐不住了。往年年关宴请从不宴请封地藩王，今年趁着年关办立储大典，四地藩王必定是要参加宴会的。”

沈兮风想了想，问：“父亲是怕他们进京以后会闹出麻烦来？”

沈郁昶点了点头：“这些藩王在封地独揽政权，过的风生水起，这么多年也就皇上登基，受召入京道过贺罢了。皇上想撤藩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四地的藩王也不傻，而且皇上现在立储，也就等于是给那些藩王们一个撤藩的信号了。”

说罢便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折子想着该怎么写立储大典的章程。

之前他们也有思量过撤藩的事情，毕竟藩王封地独大，天高皇帝远，养着养着就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总肖想那个至尊之位，不惜引起内乱，总要想法子收拾掉。

但是藩王封地势力本就根深蒂固，要想撤藩，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次日早朝，沈郁昶将昨日拟好的立储大典奏折呈了上去。

叶晟看完当即让礼部尚书李肃着手监办，赶在年关前完成此事。

下了朝，叶晟身边的金顺公公小跑到沈郁昶面前躬身说道：“沈大人，皇上有事请您去御书房商议。”

沈郁昶顶着周围人投过来的隐晦的眼神，朝着金顺点点头道：“劳烦金顺公公带路了。”

金顺带着沈郁昶穿过前殿回廊，慢慢的走向御书房。

沈郁昶边走边想着早朝时，皇上让礼部监办立储大典时各方人的小动作……

正想的入神，就听见金顺的声音：“沈大人，御书房到了，皇上在里边等您。”

沈郁昶点点头，谢过金顺后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叶晟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桌上的奏折。

沈郁昶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叶晟坐在书桌后听见沈郁昶的声音抬起头说道：“沈爱卿来了？快坐吧。”

随手让站在旁边的内侍给沈郁昶看茶。

沈郁昶喝了口热茶驱了寒气才开口问道：“不知皇上召臣来是商议何事？”

叶晟摆摆手让伺候的内侍都下去以后，才说道：“立储大典的事，你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早朝时，朕看你欲言又止的，索性下了朝问问你。”

沈郁昶想了想才说道：“臣只是在想，此时办立储大典，会不会太过于早了些，藩王进京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毕竟，那些藩王心里都有各自的算计。”

叶晟冷笑一声：“这些藩王的心思，朕早就知道了，趁着年关立储大典，就是要好好敲打一番！否则这些藩王怕是忘了这江山是姓叶的。”

话音还没落，叶晟眉头一皱，微微低头猛的咳了起来。

沈郁昶见状连忙站起来，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叶晟：“皇上，保重龙体啊，切勿动急动怒。”

顺过那个咳意，叶晟摊开的手掌，一丝丝血迹赫然出现在手上。

沈郁昶一怔……

“皇上！可是要宣太医？！”

叶晟毫不在意的用手帕抹掉血迹，说道：“无事，不用担心，朕的身体朕清楚。况且，现在这个情形，朕的身体状况不能透露出任何风声。”

沈郁昶也明白现在的情形，在藩王受召入京的关头若是传了出去，估计都不用撤藩了，直接动真刀真枪了。

四地藩王确实是个大隐患，拥兵自重，藐视朝廷，地方特权，每一件都是重罪。

先皇刚登基时内忧外患，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防止外部战乱，才在四方要塞设封地分封制度，让封地藩王驻兵防守要塞。

没想到的是，这些藩王，仗着手里的四方兵符傍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甚至还肖想至尊之位，往朝堂里安插人手干预政事。

这么些年过去了，朝堂上的势力也都盘根错杂，轻易动不得。

叶晟接着又说道：“对了，立储大典过后，景云还是由你教导。沈家世代书香门第，帝师之家，把景云交给你，朕也放心。”

沈郁昶应道：“臣明白，臣自当尽心尽力教导太子殿下，皇上也要保重龙体。”

叶晟点了点头：“朕知道，有劳沈爱卿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