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诩的跨年夜出去鬼混，在酒吧灌了不知道多少酒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隔天大年初一，他被电话声吵醒，屏幕上显示着江珏的名字，亮光刺得他眼睛一疼。

他在市区那个家里。

宿醉刚醒头痛欲裂，周诩不是很想接，随手给按挂了。

脸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慢慢也就清醒过来。

工作原因，周诩一旦醒了就很难继续睡着，他烦躁地“啧”了一身，撑着身体勉强起床。

忍着一身酒臭味洗了个澡，找了套舒适的睡衣换上。

大年初一，全世界都在休息，外卖仅剩几家，看着就没胃口。

冰箱里空无一物，厨房里还放着孙子琪昨晚带来的蔬果。周诩赤着脚，跟个讨饭的一样，过去翻翻找找，扒拉出来一个苹果洗洗吃了。

出去溜达一圈再回卧室已经快九点了，床头搁着的手机不安分地响了一声。

周诩以为又是江珏，心里盘算着这小白花未免也太黏人，怎么说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跟个小屁孩儿似的不是电话就是信息。

他拿起手机，刚想臊上几句，结果下一秒却瞬间沉下了脸。

信息是宋乐发来的，祝他新年快乐。

挺诚实的一段话，很明显不是粘贴复制群发来的。

周诩看着心烦，关掉了手机。

走过桌边顺了包烟，站在落地窗前点燃。

换往年，他还有个要死要活的爹惦记，今年倒是无事一身轻，就连最后那一点点的担忧都没了。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的。

周诩手指夹着烟，抽空还能啃一口苹果，烟雾在他的面前缭绕，样子有点滑稽。

就这么发了一会儿呆，脑子还没缓过劲来，手机又响了一声，依旧是宋乐发来的。

【今天我就走了，有时间出来见一面吗？】

周诩盯着那条信息有半分钟没有动静。

像是读不懂似的，五官平静到连眉梢都没抬一下。

很快，宋乐又发来一条信息。

【没别的意思，我就想见见你。】

周诩直接回了通电话过去。

“喂…？”宋乐说话有些迟疑，“阿诩？”

周诩不说废话直接挑明：“有事电话里说吧。”

宋乐那边停顿了许久，久到周诩都能听见那边嘈杂的背景音里混着准点到站检票的广播。

“你在车站？”

“啊…”宋乐回过神来，“嗯嗯，没什么事，我、我现在走了，就想见见你，没事。”

他一说谎就会下意识地重复简单的字词，这点从高中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周诩面无表情：“没事挂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返回微信界面，给宋乐转去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对方的备注在“正在输入中”和名字里来回切换，最后只回复了一条信息：【我不是为了这个。】

周诩有些漠然，片刻后唇角勾起一丝有些僵硬的嗤笑。

他不想去问宋乐到底为了什么，毕竟他还没贱到那个份上。

只是这样简单的对话，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周诩回想起当初。

宋乐成绩好，高考考得比他高。

两人当初信誓旦旦，觉得个人前途重要，距离不是问题。

结果就是彼此报的学校隔了老远，就连高铁还得坐上三小时。

宋乐身体不好坐车会晕，周诩就不舍得让他过来。

每天在食堂省吃俭用就为了省出假期来回的车票，那时候每天只有三班，周诩连发车时间都给背下来了。

每去一次就得出去吃吃玩玩，宋乐就会出这份钱。

即便周诩舍不得吃什么好的，但两个男人凑一起也不能敢啃路边的绿化带，再加上每次的住宿问题，两人见一次面彼此的钱包都得瘪一点，时间久了谁都有些吃不消。

后来他们说好暂时不见面，攒着钱等毕业了一起买个房子。

不用很大，几十平米够两人落个脚就可以。

少年人眼里的未来总是充满希望的，周诩以为只要多努力一点，该有的总会有的。

——到现在。

该有的东西的确是有了，可该在的人，却以最难堪的方式，就这么离开了。

-

周诩觉得自己很酷很帅很潇洒，觉得宋乐拒绝他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钱的又不是他，滚蛋的也不是他，左右都轮不到他受苦，没必要把这事儿放心上。

想是这么想的。

但当周诩收拾东西出门又给宋乐打了个电话之后，他发现想和做有时是不能同步的。

可能是出于过去那么多年下意识地行为，“照顾宋乐”这四个字都他妈快刻进周诩的大脑沟壑里了。

短短的半小时，他想了无数种如果自己漠不关心而造成的后果。

宋乐会挨饿、会晕车、会被人欺负、会回不了家。

哪怕他差几年就要三十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

可周诩还是会忍不住去管他。

当汽车行驶到车站外，周诩看见宋乐缩着颈脖，衣裳单薄地站在那儿，他有一瞬间恨不得撕碎那被冻得发白的脸。

可那种压抑着的负面情绪也就一闪而过，周诩坐在后座，让宋乐上车。

没顾及着宋乐什么表情，也没看他，

车里开着暖气，非常安静，周诩闭目养神，宋乐乖乖坐在一边，没敢打扰。

路上宋乐挺直了腰，屁股只坐半边，连手都规规矩矩放在腿上没有乱动。

就是没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困得那是睡眼惺忪，眼皮都快给坠递上去了。

周诩半道上换了个地方，折返回家。

宋乐一脸迷茫地跟他进了房间，几乎是前后脚，外卖送到了。

四菜一汤，份量不是很多，刚好够两个人吃。

宋乐刚上车时嘴唇都有点发乌，在车上缓了一会儿回了点血色。现在一顿饭吃完，又好了一些。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隐约有一股烟味。

宋乐本人是不抽烟的，估计是在哪儿坐久了，给熏的二手烟。

“洗个澡睡一觉吧，”周诩搁下筷子，“明天回去，车票我替你买好了。”

宋乐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

周诩在卫生间洗了个手，没打算和宋乐一起在这：“你去次卧，里面的东西除了被子别乱动。衣服塞洗衣机里，洗完澡就能干。”

简单交代完这些，他在玄关取下大衣：“再把桌上收拾收拾——”

“阿诩，”宋乐突然站起身，贸然打断了他的话，“我有话说。”

周诩穿上大衣转身离开，似乎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流。

宋乐声音发颤：“孩子不是我的。”

周诩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当初…她骗我，我爸妈以为有、有了孩子，所以——”

所以逼着宋乐结婚。

周诩觉得太离谱了。

离谱到他都有点想笑。

也的确是笑了出来。

他唇角有些不受控的抽动，通过用力摩擦后槽牙勉强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所以呢？”周诩笑道，“你想干什么？”

宋乐红着眼眶，整个人傻愣愣地杵在那里，似乎也没想到周诩会是这个反应。

“睡一觉，”周诩转身前最后看他一眼，“把钱收了。”

-

周诩出了小区，人还有点梦幻，以至于顺着马路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以前那些烂事翻来覆去就那些，他没觉得宋乐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心，却也明白一些没办法改变的事。

他没法改变宋乐父母传统的观点，这些都是周诩一直逃避且不想面对的事。他总觉得还有时间，等到自己再有能力一些，然后再去考虑其他。

可事情都太突然了，完全没给周诩反应的余地。

那时他只觉得宋乐大概真的越了线，又被父母劝说成功，想组建一个家庭，对女孩子负责。仅此而已。

他没理由抓着不放。

他就一个人，他还知道廉耻。

宋乐给他的一刀，也不是什么不可提及的伤口。

周诩一直都觉得挺无力，没办法，想想就这样吧。好像他都快放下了，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出惊天大反转。

也是，不然宋乐怎么会来找他。

周诩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跟路边那条狗似的。

宋乐不想要他了，就一脚踢开，不管他是死是活，反正也死不到他家门口。等到过个六七年，宋乐又想要他了，过来装个可怜红个眼眶，他就又心软，屁颠屁颠凑上来舔。

人哪有那么贱的？

周诩点了根烟，顶着年初一正午的艳阳和寒风，慢悠悠往前走。

烟雾一丛一丛往后飘，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那半包烟一根不剩。

再一抬头，周诩停在了公寓楼下。

他有点累了，上楼就近睡个觉，却未曾想刚出电梯门就看见门口杵着个人影。

下一秒，对方抬起头，周诩脚步一顿，竟然是江珏。

小白花穿了一身厚实的黑色羽绒服，本是靠在门边低头玩手机。

听到电梯间传来动静，下意识地抬眼看去，心里刚想着得是周诩，对方就从里面出来了。

江珏很轻地勾了勾唇：“周老师，新年快乐。”

周诩愣了一会儿，几步走到他的面前，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大年初一头一天，不在家过年跑这玩呢？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惊喜，相比于之前几秒，江珏似乎有些局促：“我来…看看你。”

对于这个答案，周诩颇为诧异：“看我？”

他什么时候让小白花大老远跑过来看他了？

再说他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了？”江珏察觉到周诩情绪有些不对，“昨晚也是。”

几句话勾起了大片回忆，周诩终于把断了的思路慢慢给串到了一起。

“你来是因为我…”他顿了顿，知道了，但是说不出口。

周诩看着江珏，突然想起自己曾偷偷赶夜路转了两趟车，就为了大早上到宋乐的宿舍门口，给他打电话听他惊喜地叫出来。

妈的，怎么会有这种傻逼？

周诩有点想笑。

“怎么了？”江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周老师，你抽烟了？”

“嗯，”周诩垂着眸，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用指纹开了锁，“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告诉你自己输密码进来吗？”

“早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江珏揉揉鼻尖，跟在他的身后，“我怕你在睡觉。”

周诩进门没有换鞋，侧身等江珏进来后直接把门关上：“我睡觉你也能进来。”

他说话完也不往里走，江珏被挤在周诩和门板之间就有些尴尬：“是不是不太好？”

周诩转身往前半步，吓得江珏“哐”一声就把自己贴在了门上：“周老师？”

“你是不是不太明白我们的关系？”

周诩俯身靠近一些，江珏微微睁了眼睛，磕磕绊绊道：“什么、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周诩按着江珏脸侧的门板，错开鼻尖贴上那双温软的唇，停了几秒，能感受到彼此灼热凌乱的呼吸，再退开些许距离，额头抵上他的，直直看向那双沉澈干净的眸，“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S、SOS……！

恢复更新了！我的评论呢！！！（抱头尖叫）（走来走去）（背手叹气）（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