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请进。”
“嗯。”
门外的侍从将张鹏引进,此刻的十二楼最是热闹。
歌声舞乐交织,张鹏贪看了几眼,却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于是收回目光。
“张公子,请随我来,玉华公子在群芳阁等您。”
“玉华公子今夜只接待我一人?”
“正是,公子说您一直记挂着他,他心下感激,是以今夜特意等您。”
“那好,快带路吧。”
“是。”
张鹏跟着侍从的脚步走着,不多时就到了群芳阁。
群芳阁大门左右两边悬有一副对联:
胡为宿愤新仇,集于今日;恨不长戈大戟,犁彼贼庭。
张鹏默念了几遍,将其引以为好对,不觉暗暗记在心里,好回去和孙老爷卖弄。
今日是他儿子的满月酒,孙老爷却未让他出席,想来心里对他是有了隔阂。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没有解决好那几起人命官司。
除此之外,他在银钱方面也被限制,府里上上下下对他也没那么恭敬。
再这样下去,他还有什么指望。
心里想着,穿过大门,张鹏被引入一处屋内。
屋内薄纱轻垂,影影绰绰,朦朦胧胧间苏珏独坐抚琴。
“张公子来了,坐吧。”
张鹏宛若痴儿一般立在门口,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苏珏,他着实被惊艳了一把。
顷刻间,他想要讨教问询的事已到九霄云外,这般佳人,他需得受用一番才好。
只是这玉华公子为何有些面熟?
忽而琴声一滞,苏珏挑帘款款走了出来,发髻微松,笑意盈盈道:“张公子,缘何如此拘谨?”
张鹏见苏珏十分乖顺,不知不觉间喜上心头,忙作揖道:“在下不才,恐惊了公子。”
苏珏笑道:“今夜如此风景,张公子莫要拘谨,要开怀才是。”
话音未息,苏珏起身来到张鹏跟前。
佳人如斯,张鹏自然千应万应,来者不拒,他刚要搂着苏珏共赴缱绻,忽然脖颈后一阵钝痛,然后不省人事。
……
夜色中隐隐传来打更声。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却被十二楼的繁华热闹掩盖了。
“倒是奇怪,平素人也虽多,但从未有如今晚这般拥挤。”马车车夫驾着缓慢行进的马车,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
“今夜十二楼的玉华公子再次见客,自然趋之若鹜。”一道男声自车厢内传来。
“原来如此。”憨厚的老车夫笑着用鞭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能让一方诸侯痴迷的人物,想来很厉害的。”
“您也听说了?”车里的男子微微诧异。
“这事早都传遍了。”马夫一副笑呵呵地模样,今日人多,他赚了不少。
“天倾于西北,地不满东南;西北有高楼……西南多山川,峥嵘而崔巍……”
马车继续走着,一阵声响撞进男子的耳朵。
男子被清脆的童谣声吸引掀开轿帘,他正是从长安述职回来的韩闻瑾。
韩闻瑾定睛一看,原是一群孩童围在一起笑闹着。
“这歌谣,很好。”
“您有眼光,我们就是听个热闹。”车夫陪着笑容,他们哪里能听懂这些,只是觉得这歌谣很上口罢了。
“走吧。”韩闻瑾放下轿帘闭目养神,不愿再多说话。
“好嘞。”
于是,千千繁华的临江街市上,有鲜衣怒马的矜贵公子,有巧笑倩兮的闺秀佳人于车边经过。
也有少年不耐烦于闲庭漫步,骑着骏马奔驰而过,脸上是藏不住的炫耀之情。
少女则大多带着帷帽,面容模糊,却听得见清脆娇俏的笑声,自然更有胆大的,她们骑在马上缓缓前行,轻声谈笑,身姿纤细秀美。
临江,还是这临江,只不过早就改朝换代,又还有谁记得,这临江曾淌满鲜血、云翻雨覆。
……
群芳阁内,香炉静静地燃烧着。
张鹏幽幽转醒,手脚皆被束在床上,没有了温香软玉,只有一片寂静。
“玉华公子……”张鹏四下环顾去找苏珏的踪迹。
此时,他还以为是什么情趣,心里隐隐期待着有什么动人春色。
只可惜,等待张鹏的只有口干舌燥,浑身无力。
“我这是怎么了,浑身一点劲也没有。”
饶是张鹏再惦念着苏珏,也察觉到不对了。
他使劲挣扎着,却是白费力气,不一会儿就将自己折腾的满头大汗。
“来人!来人!”
张鹏开始害怕,莫不是要谋财害命!
可他越是挣扎,那药效就发作的越快。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张鹏已然虚弱不已,脸上都出现了青紫色。
苏珏于门上小窗看了看,而看着这样的张鹏,苏珏心头涌起一股畅快!
——当年指使王百顺给安乐下毒,又和他们设计陷害他时,他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对自己百般打压羞辱时,他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在牢里和他摊牌时,他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果然是报应不爽的。
沈爷上前将门打开,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他冲苏珏偏了偏头,以目光询问他要不要进去。
苏珏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鹏大概是真没什么力气了,蔫蔫的靠坐在床上闭着眼,听到响动睁眼时,便见到穿着一身素白的苏珏站在自己面前,气度雍容。
张鹏一瞬间睁大了眼,目光中露出憎恨的神色,此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今日之事,都是他一手策划。
于是张鹏哑着声音道:“你个贱人!畜生!竟然如此心黑!
你这个下贱胚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给你送了那么财宝,然后都出的什么主意!你真是不知感恩,反而将我关在这里折磨我,你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张鹏情绪激动,身子也虚,说完这一段话,便撑在床上喘气不止。
苏珏淡淡的看着他,忽的轻笑一声,惹得张鹏惊异的抬头看他,他淡淡笑道:“你叫得再凶,现在不也是我的阶下囚吗?
你骂得再难听,也只是将死之人了。
其余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畜生待宰之时,都会像你一般厉声嘶叫,原来你同他们是一样的!”
“呸!等我岳丈知道这件事,你会不得好死的!”
“是吗?若让孙老爷知道你来十二楼寻花问柳,他真的会管你吗?”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钱,我可以都给你。”
苏珏一句话戳中张鹏的软肋,孙老爷若是知道此事,他哪有什么好下场。
眼下还是保住命才要紧,等他出去再从长计议,不把这个玉华公子折磨死,他张鹏就不算男人!
“你的钱我不稀罕,我只想要你的命!”
苏珏说完走上近前,不顾张鹏的挣扎,将那碗药悉数灌进他的嘴里。
这药既能让他中风,也能让他情动,两重折磨之下,方能告慰另一个苏玉的在天之灵。
“咳咳咳……”张鹏剧烈咳嗽着,眼里浮现出恐惧和憎恨。
“张鹏,你就好好品尝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苏珏说完,不再理会,转身施施然的出了房间。
沈爷一直等苏珏出来,他朝几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和男子道:“你们都是在青楼里待了一辈子的人,经验丰富我告诉你们,伺候好里面那个人,沈某就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若是伺候不好……”
沈爷勾唇一笑,威慑非常。
几人都战战兢兢的,壮着胆子道:“知道……知道……不敢……不敢……”
沈爷朝门里抬了抬下巴,那几个人便连忙畏畏缩缩的进去了。
很快,屋子里面便传来张鹏的咒骂声,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声响。
不多时,张鹏的咒骂声转为了求饶:“玉华公子,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玉华公子,求你放过我吧……”
渐渐地,声音弱了下去。
苏珏背对着石室,听着张鹏的求饶,忽然便觉得十分没意思。
他曾经渴望去报复张鹏,这个人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源头,他要他承受自己所承受过的百倍千倍的痛苦,他要他痛不欲生,他要他悔不当初……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听着张鹏痛苦的哀求,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和痛快,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里面的声响还在继续,苏珏只觉得心头烦闷不已,一阵阵的反胃,他抬步便往外走。
沈爷跟在他的后面。
苏珏大步出群芳阁,扶着一棵树干呕起来,胃里没什么东西,他只呕出一些清水。
他正弯着腰轻轻喘息,却见眼前出现了一方素白的丝帕,他讶然抬头,却见韩闻瑾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韩某以为今晚见不到玉华公子了。”
……
一夜将尽,晨曦微露。
沐浴在晨曦下的临江突然人声鼎沸起来。
“哎呀,十二楼那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
“这我不清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一行人往十二楼走去,哪里早就围了一群人,都在看热闹。
只见十二楼的门前赫然躺着一位衣不蔽体的男子,他双目紧闭,嘴里还淌着口水,手脚不自然的弯曲着。
一看就是中了风。
“这不是是孙老爷的女婿吗!”
“是啊,就是他!”
“从十二楼被人扔出来,真是丢人啊!”
“呸!活该,害了好几个人,官司现在都没打完!”
有人认出张鹏,一时间人群更加议论纷纷,都不是些好话。
大抵都是说他活该之类的,有几个好事的早就跑去给孙老爷通风报信。
苏珏站在十二楼的高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以后世上就再无张鹏此人了。
……
果然,几天后孙府传出了张鹏不治身亡的消息。
其实哪里是不治身亡,而是孙老爷根本就是找大夫走了个过场,任由张鹏自生自灭。
反正孙老爷已经有了外孙,家业有人继承,那张鹏就没有留下来的价值了。
死了倒干净,无用又不体面的东西,省得脏了孙府的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