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

龙小蝶转而望向展昭，“师兄？”这个她于金钗之年就遇见的男人，云雾山六载，见证了他们人生最美好的成长。他陪她从豆蔻到及笄，她伴他从束发到弱冠。两人青梅竹马，相亲相爱相许，到两人定亲，若不是……

淡淡笑着，她当然有注意到他的变化。以往每次惹他生气，他便会静静待着不说话、不责骂，只微微皱起眉头、瞅着她。即便现时他不露声色、面无表情，他那习惯性的小动作，多年未变。更何况他适才毫无掩饰投来的幽怨眼神，他眸光中无言的不满，她又岂会真的忽略？反倒是怕他心里积郁不快，影响了伤情复原。但她更清楚，绝对不能给他说天香楼之事，否则这男人会翻天。

展昭一副「你终于记起要问为夫意见了」的傲娇神情。他自然看出君翊的「成人之美」，而君少华方才的变动明显出乎小蝶意料，他相信小蝶思忖过后所作安排会考虑周全、最利于他。至于小女子每日外出之举，他心里肯定有疑问及不满；然君少华能尊重小蝶的决定，不去询问；他自是没理由失了气度。小蝶若想说，必然会与他说。但这小女子对他沐浴那日的「连番回敬」，他现下岂能这般轻易便顺了她意。

见展昭酷着一张脸，毫无所动，龙小蝶不觉失笑。莲步轻移，倾身靠近，小手抚上他的手臂，浅笑嫣然，秋波流转，软软地唤了一声，“师兄…”

除了曾经无可奈何的君臣有别，他强迫自己不能对她的柔情、心软之外；展昭对龙小蝶柔声示弱讨好、娇俏楚楚的模样，向来没任何抵抗力，从少时即如此。凝着她的黑眸里，明显闪烁着自然流露的、满是温情宠溺的小星星，“就知道使这招。”在云雾山时，小女子每次有求于他，便是上小手，脉脉柔情，软糯糯地喊他「师兄」。

龙小蝶甜美地朝展昭笑了笑，谁让这招百试百灵。她一直知道，他从来不曾真的恼她，这个从开始便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爱着、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男人，他舍不得。

那娇柔妩媚的眼神、那清灵绝美的笑靥，展昭顿时迷惑了心魂，强装镇定地清了下喉咙以掩饰自己的失神。看在小女子旁若无人、和他撒娇的份上，此事他姑且搁之。不过……眸光意味深长地、落在龙小蝶的衣裳上，“小蝶，你穿裋褐好看。”言下之意，你此刻想把我丢给君少华以出门没问题，但衣裳得换；还得穿得严严密密的，不能招惹其他男人的目光。

这男人！龙小蝶又好气又好笑，妥妥地朝某人抛了个媚眼，“师兄，那我走咯。”

展昭心里纵然还有些不情不愿，嘴上已支持，“仔细顾着安全。”

在侧的君翊心底不由失笑，两人真像斗气的小冤家。眸光不经意间落于别在腰间放艾草的香囊，脑海浮过一张清丽娇颜，耳畔似乎响起她羞涩地轻唤他「君大哥」。唇角随着上扬，不知夕舞的心悸病如何了？嘉佑七年夏回到延州后，每逢春秋二季，他都有调配「护心丹」差人送至复道夕府，以防她在心疾易发频发的夏冬季节发病。

“少华兄-”展昭的叫唤让君翊出游的神思回拢，微微摇了下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对自己这两年不时会想起夕舞之失常，已见怪不怪。最初他还自欺，对夕舞的上心，只是自己作为医者对患有心悸病的小姑娘的一份仁心怜惜，后来连他也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但他明白那位清灵聪慧、乐观坚强的女子，扎扎实实地进驻了他的心。见龙小蝶已然离去，便着手、专注为展昭施针。

展昭的眸光霎时停在了君翊衣裳的袖口上，那个针法，他如何会忘记。他弱冠之年，小蝶亲手给他缝制第一件衣裳，加上涤尘庵里他带走的四套，整整十年，他一直穿着。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在他想念她时，黑眸一次次深凝，长指一回回抚触，思忆一遍遍肆虐……再熟悉不过的针法，就算是闭着眼睛去触摸，他亦不会认错。

十年前的剑穗，十年后的衣裳。展昭闭起眼，小蝶，这些年下来，君少华也逐渐占据了你心中的一隅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