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李承烈深邃的目光转向京墨，“先生难得默不作声，倒是何意？”

“上兵伐谋，殿下之意恐不在延州，不在攻城，不在短兵相接。”京墨跟随李承烈征战多年，殿下本为雪李谅祚败于范文正，落得「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之耻筹备多时。然此时殿下的眼里并不如以往全然的嗜战，想必并非简单的为雪前耻而兴兵借延州攻打大宋，料还有另一番筹谋。且以殿下的谋略和眼光、及个性使然，即便熙河路与泾原路有种家军把守，也没必要舍近求远；除非延州还有其它、殿下必然取之的缘由。望了眼李承烈，摸不透殿下此刻的想法，但这次…他心中莫名地涌现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不愧是先生！见微知著，似乎没有事情能瞒得过您的慧眼。”李承烈眼底掠过激赏之色，“此次延州之行，我们不妨先会一会展昭。”盛唐剑舞？好！“京先生您且驻军夏州府，继续拉拢羌族及党项游散分支，青唐方面加派人手，务必尽早寻着现任当家。杜衡、南星，随我先进一趟延州城。”

“是！”相关人员拱手齐声应道。

“都下去准备，一柱香后出发。”

待一众人等相继退下，李承烈靠着椅背。嘉佑八年槐月，他再次前往青唐找俞世南并顺道寻访俞轩以商议游说结盟之事，无功而返的途中遭党项余孽埋伏，欲夺取纯钧剑兼置他于死地。经一番恶战，不知自己身上添了多少刀伤剑伤；奋力杀了最后一人，他亦因体力不支失足从斜坡滚落、昏厥过去。若非她相救，他也许已命丧黄泉；她走后他的亲信部下很快寻来，他养伤期间派人追查始末，早报了暗伏之仇。

四百个日夜过去，那淡雅的香气似乎还萦绕鼻间，那日的情景依旧清晰地跃然脑海——

【龙小蝶走近，拿起玉佩递了过去，“如此贵重之物，还请公子收回。”

李承烈趁机将龙小蝶锁在双臂和门板之间，顺势把玉佩亲手置于她掌中，鹰眸里迸射的光芒让人难以忽视，语调虽低却不容置喙，“我送出之物，与说出的话，从不收回！”

龙小蝶仰首与之对视，眼前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王者的霸气，予人难以忽视的压力；在宫中四年，所接触的贵族自是不少；然比之李承烈不凡的气度及极度的自负，倒是无人出其右。手中的玉佩，质地细腻，触手生温，乃极品的和田白玉；上刻以龙纹图案，彰显出佩戴者的尊贵身份。那么，他会是西夏那个好战，传闻中还好色的李承烈？想不到他如此年轻。以他的唯我独尊的狂傲个性……小蝶暗暗忖度着，灿若星辰的眸子轻转，浅笑玲珑，“既然公子坚持，小女子饶是「受之有愧」，便也「却之不恭」。”遂落落大方将玉佩收起，兴许以后或真用得上。

李承烈并未错过龙小蝶灵动的杏眸里、转眄流光的神采，眉眼弯弯，菱唇微翘，佳人身上淡淡的馨香随裙裳在风中轻扬，如莺的婉转嗓音悦耳动听。不由念道，“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容华耀朝日，谁不慕卿颜？”随着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直接落在她的俏脸上，锐利的眸光不曾移开，因伤而变得暗哑的嗓音依然带着一番醉人的低醇，“告诉我，你的名字。”

龙小蝶敛起笑颜，出声提醒他们过于亲近的间距，“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他若再逾越，她可不管他是否重伤在身。李承烈随口而来的底蕴，倒有几分出乎她意料，瞧着非番邦嗜战好色的蛮子。然那样的盛赞，她在宫中听得多了；撩逗未经事之少女或可，此等段位的搭讪于她，自是轻松以应。

李承烈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意，维持着原有的距离，饶有兴味地凝睇，“姑娘确实不是在假装镇定？”

龙小蝶回以一朵迷人的笑靥，含笑的杏眸轻透着警告的光芒，“公子的自我优越感未免太好！”

“哈哈，你，很特别，很有趣。咳咳…”李承烈笑得咳了起来，捂着胸口，忍着身上的疼痛，退开了些距离。心底欣赏她的淡定从容、波澜不惊，不同于以往那些趋之若鹜或曲意奉承的女子。热烈的眸光直瞅着龙小蝶，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浓烈兴趣。她带给他的惊艳之感，绝不仅是倾世的容颜。

然而李承烈于龙小蝶，不过是所见过的贵族男子里最霸气俊朗的那一个罢了。全然无感的径直回望，没有胆怯之意，更无丝毫心动。

李承烈眼神深幽，“姑娘大家风范，岂不闻「来而不往非礼也」。”暗喻着「我既已告知姓名，你理当礼尚往来」。

龙小蝶淡笑浅言，“萍水相逢，何须留名；医者不易，公子惜命。”

李承烈俊眉一挑，“姑娘此话，可是暗示我们下次相见再告知？”

“想必公子被众星捧月太多，才这般自以为是。”一夜未归，不愿与李承烈再费唇舌， “公子高热既退，小女子此番出手亦算圆满。公子伤势非轻，请多保重！”言罢，背起药篓子举步离去。在外耽搁了一夜，骥儿早晨醒来怕是要寻她的了。

李承烈倚着门，“我很期待与姑娘再次相见。”

龙小蝶头也不回，“我很希望与公子再也不见！”

李承烈若有所失地望着龙小蝶远去的倩影，凝光中流露难得一见的柔情。「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他与她之相遇，合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极自信地低语，“你既居延州，我们定会再见。”而下次的他，绝不会这般狼狈。】

茉莉，清香淡雅，沁人心脾；果真让人身心舒畅，又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