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

蓝钰瑶调养了几日，在景天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出门，扬言要尝遍延州长街的吃食，青黛留在小院。

一富家子弟看中蓝钰瑶美貌，平日里恣意惯了，恃着有武功不俗的看护在旁，兼之延州的复杂环境及蓝钰瑶的异族身份让其更无顾忌，不仅对蓝钰瑶言语轻佻，还对额角有疤、以守护之姿挡在跟前明显钟情于蓝钰瑶的景天明嘲暗讽。

蓝钰瑶见不得景天「受欺负」仍一派君子气度，愤愤不平将他拉至身侧，长鞭直往纨绔门面招呼，“本姑娘的人，轮不到你在这儿评头论足、冷嘲热讽！”

暗处几人个个眼神称快，少夫人飒爽！

蓝钰瑶的相护之举如投珠入湖般掀起景天心底阵阵涟漪，心头一暖，丝丝甜蜜化为嘴边笑意与眼底柔情。

长鞭被一看护徒手抓住，纨绔见此愈加有恃无恐、春风得意地朝蓝钰瑶露出撩逗的笑容，那般明艳妩媚的脸蛋、婀娜多姿的身段、率性泼辣的性子越瞧越对他味，示意手下趁势把蓝钰瑶拉过，他要当着景天的面将软香温玉搂抱在怀、一亲芳泽。

某食肆二楼雅间几位年轻「看客」磨刀霍霍、正欲一跃而下，被中年男人即时阻止，只好忍着怒火重新回到座椅，继续保持观望姿态。

禄山之爪尚未触及蓝钰瑶的衣裳，景天身形一闪，在看护未反应之际、极快地握住纨绔的手璇腕一折，眸光凌厉，“你会后悔这般随意妄想轻薄她。”

纨绔手腕脱臼，痛得哇哇大叫，当场嚷着让手下之人群起而上、誓要狠狠教训景天。

暗卫只等主子命令，区区宵小怎配脏了少主的手。早在纨绔讥讽景天「也不撒泡尿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时，他们就想教训那目中无人不自量力的狂妄之徒。

景天在蓝钰瑶耳边轻语，“姑娘，冒犯了。”话未落音一壁拦腰揽她入怀，一壁接过她手中长鞭，旋身与对手拉开距离，放开之际已将她护在身后。接着凝气鞭上巧劲挥出，几息功夫，高下立断。

“好功夫！”雅间几位年轻人拍手称道，想不到瑶儿的护卫身手如此了得！原本的满腔愤怒瞬间转为舒爽。中年男子蓝天目露赞赏之色，俞轩这小子看着愈发合意，饮入口中的茶似乎更香了。

景天向来用剑，没想到他长鞭也使得那般熟练。蓝钰瑶瞅着鞭法臻善的男子，行云流水更显得他英姿焕发。适才他搂着她护着她时，心弦被拨动的感觉与对展哥哥的不一样。只是其所使招式怎有些似曾相识，眼前情景尤是。

未出十招，倒地一片。景天将长鞭收好递还给蓝钰瑶，另一手、指尖轻动，微不可察打了个手势。眸光快速扫过小姑娘全身，确定她毫发无损、尘土未沾，柔声询问，“姑娘接着想吃什么？”仿佛方才一脸肃杀之人不是他。

蓝钰瑶纤手一指，“冰糖葫芦。”满意于景天对她独一份的柔情，先摘了颗递到他唇边，眉眼弯弯，“景天，尝尝。”

清风伴美人，自有一段妩媚风情，何况美人还是心上人。纵是不喜甜，他也被她的娇俏蛊惑了，低头张口去含她指尖的巧果。

侍从青砚脚下一滑，险些从藏身之地掉落。那呆呆接受少夫人投喂，耳根发红若地主家傻儿子模样的是他们少主？！众暗卫满眼鄙视，「这厮从前是怎地被选到主子身边随侍的？」

景天眼角余光向某处扫去，随即打了个眼色，让余下的人全撤。有他在，他与瑶儿的相处岂能让自家暗卫围观。

“大哥，我有否看错，那护卫不会是喜欢瑶儿吧？”蓝四率先发难。

“四哥，你没搞错。”蓝大早在留意到景天的佩剑系「飞景」时就对其身份背景起疑。建安二十四年二月壬午，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剑。选兹良金，命彼国工，精而炼之，至于百辟，其始成也。长四尺二寸，淬以清漳，厉以磁诸，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名曰「飞景」。剑系名剑，景天绝非寻常江湖中人。即便如此，心里依然有自家白菜被拱之感，怎么看景天都不太顺眼。瑶儿年龄尚小，本还高兴俞轩未来迎娶，能多看着妹妹几年；怎料突然跑出个名不经传的景天，父亲竟是放任之态。反常得很。

“我去警告他，莫要对瑶儿动别样的心思！”蓝五、蓝六摩拳擦掌异口同声道。瞅见自家小妹亲手喂了一颗糖葫芦给景天，怎还坐得住！那是他们当哥哥的待遇，外男不行！

羌族民风开放，平日里异性自由往来，长辈顶多到合适之龄提醒女子别轻易交付自己。已订婚的双方婚前试爱，或每年的篝火晚会与族里勇士春风一度亦是常见。因着与青唐的联姻，才对瑶儿管教严些，守住底线便可。小姑娘不经意之举撩动男人心而不自知，更别说景天对瑶儿的情意那般明显，作为兄长如何放心？！

几人默契起身。

“站住！”蓝天出声阻止。

“父亲？”众口叫屈。

“全给我坐下！”俞家小子变装借家卫身份藏匿踪迹，欲以真情打动瑶儿芳心，岂能让几个不明就里的莽撞儿子坏事，碍着小两口培养感情。

父命难违，几位「宠妹狂兄」唯有委屈巴巴、眼睁睁看着宝贝妹妹与景天消失眼前。

蓝钰瑶饱食后随兴逛着，途经专卖配饰的店铺，不觉细瞅了景天几眼，注意到他佩剑上的穗子，游玩的兴致顿失，心情随之低落。剑穗乃表情意之物，景天竟有了两情相悦之人。虽不知何故忘却与景天这些时日的事，但她来侠义庄之前，「飞景剑」分明一直未挂穗子。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景天与别的女子相亲相爱，如今这样想着，心陡然一紧，像被人狠狠揪在手里，生疼；猛地一阵酸意涌上眼底，更难受了。闷闷吐了句，“我乏了。”

景天满脸关切，紧张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蓝钰瑶斜了眼飞景的剑穗，扭过头，“心里。”

景天思忖蓝钰瑶莫名转变之际，与一顶戴帷帽的女子擦肩而过，这香气…侧首多望了一眼无丝毫迟疑远去的背影，应当是认错了罢。

“怎么了？”黄衣女子感觉到身旁之人轻微的失神。执行任务，最忌分心；稍有差池…担忧的眼神盯着对方。

粉衣女子摇了摇头，“无事。”迅速回复到寻常状态，无心无情，清冷的眸子里只有狠绝。

作者有话要说：五代后期至北宋的习惯，没有弟的称呼。兄弟之间都是称“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