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灵人”——这三个字对褚西楼来说并不陌生。或者说，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三个字几乎在他生活里如雷贯耳。

传统文化交流协会的成员可以分成两部分，一类是醉心修行，不谙世事的世外高人。

而另一类就是所谓的“缉灵人”。

他们在兼顾修行的同时，又秉承道家入世、济世的教义宗旨，以宗族或个人的形式与上面达成了某种协议，从而在官方的支持下，建立了“传统文化交流协会”这个神秘而秩序井然的线上组织。

就在褚西楼愣神的这段时间里，伍昭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跟前。警惕地抬起眼皮，这人正笑眯眯看着自己：“我说咱俩身高差不多，先借我套衣服，改天还你。”

陆砚修说：“你自己没有衣服？”

伍昭非常不爽：“咱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老……你一件衣服都舍不得，有点过分了啊！”

陆砚修正在收拾魂坛，没空理会他。

眼见这见色忘友的混账不为所动，伍昭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褚西楼。

好在伪声的技巧这些年被他玩得如火纯青，娇滴滴的娇萝莉音一出口，他有十足的把握，任何男人都得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捏紧嗓子，他顺势攀上了褚西楼的胳膊，眨了眨眼：“小楼哥哥，你不会也像那个臭男人一样狠心吧？”

他还比褚西楼高出几厘米，这副大鸟依人的架势，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褚西楼，也忍不住爬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忙举起双手投降：“我柜子里还有件新买的T恤，标牌都还在，你拿去穿吧。”

“耶！小楼哥哥最好了！人家爱你哟～”

“女人”隔空朝褚西楼抛了个飞吻，俏丽的身影就像是个年芳十八岁的少女。

只是在知道眼前这个“青春无敌美少女”，壳子里装得是个货真价实的抠脚大汉之后，褚西楼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陆砚修看了伍昭一眼，点评道：“可惜东厂不招工了。”

褚西楼：“……”

还是没忍住，他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

伍昭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把浓妆卸去，长发用松垮垮扎在脑后，明明是同一个人，身上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口，有点瘦，不过肩膀很宽，之前的皮衣大概就是为了遮掩这类属于男性的特征。

“我修哥呢？”他甩了两下袖子，问到。

褚西楼把桌上的外卖袋拆开，头也不抬：“下楼买盘子去了。”

伍昭拧着眉头，“啧”了一声：“就他龟毛，外卖还非得倒盘里吃。”

褚西楼不可置否，从外卖袋里抽了一双筷子递给伍昭：“得了，陆哥是个讲究人，坐下等着吧。”

“讲究也不能瞎讲究……”伍昭一边嘀咕着，一边坐到餐桌前，抬眼看向褚西楼，“对了，听说你们节目组要去P市那个避暑山庄？”

褚西楼顿了顿：“你听过这个地方？”

“岂止听过，那些坛子运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还趴墙上看来着——”

这话完全超出褚西楼的预料，他顿了顿：“零几年的事，那时候你们才多大？”

“中学。”伍昭撕开筷子的包装袋，像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开了口，“你是不知道他家那个破规矩，十四岁就得和那些东西定约，这不是摆明了去送死吗？”

“当时离他生日就剩半个月了，我们都快急疯了，最后还是进哥想了个法子，让我们全躲到P市去。”

“嘿，你说这事本来挺好的，结果也是倒霉催的，还没躲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他另一只手又去抓外卖送的矮可乐，一把拧开，黑色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世家的这些事褚西楼了解的不多，不过这里面盘根错节，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理得清的。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褚西楼轻轻嗯了一声，又把话题带回到当年案件的细节上：“那你倒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伍昭喝了一口可乐，露出一对虎牙笑道：“就知道你对当年那件事感兴趣——”

竖起两根手指，他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到褚西楼面前，“一口价，两百。小本生意，谢绝还价。”

像是怕上门的大客户跑了，他又飞快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诚信卖卖，付了钱，小爷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褚西楼无语凝噎，看向那块方寸大的屏幕，屏幕贴心的分成两块，一块蓝，一块绿。

伍昭说：“支付宝还是微信？小店都支持。”

如果放在从前，褚西楼只会弹起一根中指，礼貌地喊丫滚蛋。

但当年这桩案子上面风声确实紧，哪怕节目组多方打听，能收集到的凶案细节依然十分有限。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阿泰大手一挥，批了八百块的奖金。但凡能提供有用线索者，奖赏那是大大的有。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褚西楼黑着脸对着蓝色那半扫了一下，一眼撇过，收款方一栏是“伍氏道家文化用品”。

“支付宝到账两百元”，伍昭扔下一句谢谢惠顾，把手机揣回了裤兜里。

褚西楼看着他，说：“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讲讲吧。”

伍昭：“和网上传的差不多，一家四口过来度假，被人分尸后丢进泡菜坛子。不过这件事奇怪就奇怪在，当年一共死了四个人，最后查出来的尸块却拼凑出来五具尸体。”

“多了一具？”褚西楼点开手机备忘录，生怕漏了半点细节。

“没错，上面封锁消息查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没个苗头。听说山庄老板是一男一女，算是有点本事，做法事的时候连陆家老太爷都给请动了。”

这一家四口死于非命，且死后又被残忍分尸，怨气极重，过了头七定然会化作厉鬼，寻常道士还真不一定压得住这种法事。

褚西楼点点头：“还有什么古怪？”

“还有五个木雕小人，和尸体一样，都被泡在坛子里。这些木雕邪性的很，身上的铭文的位置和死者被分尸的方式一模一样。后来有关部门又拿泡菜水去化验，你猜那水里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褚西楼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羊水。”伍昭慢悠悠靠在椅背上：“再准确一点，里面有整整五大缸羊水。”

饭店用的泡菜坛通常是陶土烧制的大缸坛，最小的也有20斤的容量，而一个成年女性孕晚期的羊水量在300ml～2000ml。

也就是说，想要填满一个泡菜坛，至少也需要六个孕晚期的孕妇。

褚西楼的心一路跌到了最低谷，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揽住他的肩膀，伍昭用力拍了拍，意味深长道：“兄弟，再送你一句忠告。放心，这句不收你钱，算免费赠送。”

“这趟不要带任何一个女人去。如果在地下一层听见女人的声音，记住，不要回头，所有人必须立刻、马上离开！”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每个音都发的很清楚。

这种慎之又慎的态度出现在这个最不靠谱的人身上，隐隐竟有一种微妙的割裂感，让褚西楼不得不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