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抚着临娘的小腹,心绪复杂。他垂头看着临娘,目光温柔,“临儿,我们有孩子了。以后你不能再任性了,好好待在青梧院养胎,哪里都不能去。我让徐嬷嬷去找几个得力的婆子来,守着你们…。”
“爷,你在紧张吗?”临娘问。
李含章笑着摇头,“没有,临儿,我就是太高兴了。”
临娘握着他的手,“李含章,我不会再乱来的,我们有了孩子,我要做母亲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李含章知道她指什么,微微颔首,抱住她,“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不提了。”
这一刻,他愿意去相信她,相信她会好好留下来,与他在一起。
没一会,李清过来了,李含章让她躺下歇息。外面似乎出了什么事,烟雨路过的时候,听见李含章发了怒,“什么叫找不到,他们不是说有消息了嘛。”
“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去楼空。蜀王的人还在悦风酒楼,侯爷,现在怎么办?”
临娘用汤勺拨着羹汤,抬眸问她,“就这些?”
烟雨点点头,“侯爷带着李清出门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如果你想离开,明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临娘笑了笑,“我知道了,那个大夫呢?你怎么做的?”
烟雨一怔,“大夫,他,回去了。”
临娘望着她,端详了许久。烟雨心头微颤,她是不是做错了?但她能干什么呢?总不能让刘大夫连夜离开吧,这才更让人起疑。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她假孕只能瞒得一时,瞒不了多久。为今之计,她要尽早离开。蜀王让李含章帮忙找人,人却不见了,太子也没了下落,这些事情,足够让他脱不了身。
她的喜脉更会让李含章放松警惕,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
翌日,她都荣安堂请安,林素琦便说着要去慈恩寺,拜拜观音,沾沾临娘的福气,给她也送个子。
赵氏听进去耳里,想着也要去慈恩寺还愿。
“那妹妹不如也跟我们去吧。”林素琦望着她,说。
“哎呀,你糊涂了,”赵氏轻轻拍着她的手,“你妹妹刚刚有喜,哪能随便走动呢。”
“是啊,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不过,”临娘抚着小腹,“妹妹曾在慈恩寺许过愿,想现下心愿达成,总也想着去一趟的。”
她垂着头,面露忧伤。赵氏心疼她,想着要不就让她去,但又想起李含章的嘱咐,不能让她出府。
“母亲,我听说你屋里有个佛堂,我既然去不了慈恩寺,就让我在您佛堂念念经吧。”临娘提议着。
赵氏一愣,眉开眼笑,“好啊,罗嬷嬷,派人把佛堂打扫打扫。”
林素琦挽着她的手,笑着说,“妹妹这般虔诚,佛祖定是晓得的。”
临娘也回笑着望她,拍了拍她的手背。电光火石之间,暗潮涌动。
东宫地牢里,阴森恐怖,犯人们的嘶吼声、鞭打声,充斥着耳间。李含章端坐在交椅上,轻轻啜了两口茶,眉也不抬。
李清从里面走了出来,“爷,她招了。果然如您所料,那天的舞姬不是她。她收了银子,负责把人带出去。”
李含章合上盖碗,目光阴沉。几个舞姬,居然将他耍得团团转,让太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去,立刻带人去找。”
“是。”
“侯爷,皇上已经几次派人来问了。明日德妃娘娘在宫里办赏花宴,奴才担心,担心要瞒不住了啊。”管家哭丧着脸,战战兢兢。
他光应付太子那些侍妾就够麻烦了,明日的宴会他可应付不来啊。
“太子妃呢?”
啊,管家磕巴了一下,“在赵尚书府上呢。”半个月前,太子和太子妃大吵一架,她一气之下就回了家,太子也没说把人接回来。
但眼下这种局面,也只能去找太子妃了。官家思索了半天,说,“奴才这就派人去接太子妃。”
“等等,我跟你们一切去。”
管家沮丧的眼眸顿时有了光,“奴才去备车。”
太子的岳家是礼部尚书赵泰,为人古板,小鸡肚肠。想从他手里把太子妃接回来,光是一个管家,分量是不够的。
李含章抬头望了眼天色,日渐夕阳,他今天恐怕是回不了家了。
五更天,青绿色的马车缓缓驶往勇安侯府。车内,李含章捏了捏眉心,神情困倦。李清打着哈欠,缓缓挥着马鞭。
他们在赵家待了三个时辰,才说服赵尚书,接回太子妃。蜀王的人又咬得紧,他们没找到郡主身边的嬷嬷,成天地催着他们办事,忙得昏天黑地的。
李清眼皮子都要撘下来了,侯爷回府换个衣裳,又要去上值,他也得去找人,两人跟个陀螺似的,命苦啊。
烟雨听着净室里的声音,让侍女去端膳食。徐嬷嬷张了张口,面露焦急,烟雨微微摇头,等等吧,让爷先吃饭。
徐嬷嬷只好作罢,她垂首侍立,等着李含章出来。
他刚洗完澡,长长的黑发上还滴落着几颗水珠。烟雨拿起巾帕,就为他擦拭起来,“夫人呢?”
烟雨手顿住,抿了抿唇。
徐嬷嬷却是撑不住了,猛然跪倒在地,“侯爷,夫人不见了。”
李含章眼眸微眯,攥紧了手中的筷子,“你说什么?”
烟雨跟着跪地,“夫人昨日在佛堂念经,吩咐奴婢不准打扰。可到了晚上,奴婢进去时,夫人她,她就不见了。”
李含章缓缓放下筷子,眸底泛着冷意。
赵氏信佛,老侯爷在世时,就修建了这个佛堂。屋子小,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用来进出。
李清站在佛堂门口,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不跟太子失踪一样嘛。唯一出口都被人看守着,人却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他们刚刚查明,伺候的太子的舞姬多了一个。那夜,应该是有人把太子打晕了,扮成舞姬的模样,带了出去。
那这个呢?里面只有夫人一人,侍女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影。府里的侍女都是有数的,要是突然多了张新面孔,很容易被发现。
那夫人是怎么失踪的?而且,她是失踪还是跑了?李清暗自思衬,这两种性质不一样,要是失踪,大不了找回来。万一要是跑了,李清琢磨着,他都要怀疑太子失踪跟夫人有关系了。
原因不为其他,就为这巧合的失踪布局。勇安侯府和太子府,同是密室失踪,这巧得也太巧了吧。
“查,将府里的人都召集起来,一个一个审。”显然,李清想到的,李含章也想到了。
侯府里,有人帮她,不然,她没那么容易离开。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玉扳指,面如寒冰。
而此时的宫里,喧闹非凡。德妃娘娘摆酒设宴,相看各位世家女子。夫人们挽起袖子,端起酒杯,言笑晏晏。
德妃娘娘眉眼含笑,与公主们攀谈。她余光飘向周围,看到镇国公夫人常氏轻轻抚额,似乎不适。她朝身边的宫女耳语了几句。
她屈了屈身,来到常氏边上。常氏听到她的话,眼眸微亮,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娘娘挂怀,臣妇不胜酒力,就先去歇息了。”
德妃笑着摆摆手,让宫女引她去侧殿。侍女扶着常氏,转身跟在了后面。蓦地德妃微微一顿,侍女的侧脸在她眼前恍过。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椅圈,再细看时,人已经不见了。莫不是她看花眼了,那侍女怎么长得如此眼熟?
侧殿里,只剩下常氏和她的侍女。常氏斜倚在塌上,眼神微眯,朝侍女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她轻轻掩上了门,宫女端着茶水碰上她,“哎,你去哪?”
临娘微微屈身,低着头,“夫人酒醉,弄脏了衣服,吩咐奴婢去取。”说着便走。宫女点点头,等她反应过来时,临娘已经走远了。
奇怪,她去的方向不是后宫嘛?她小声嘀咕着,又猛地闭紧了嘴巴。她看了眼四周,没什么人,幸好幸好,没人听到。宫里保命法则,少听少看,全当自己不知道。她端着托盘进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临娘到了承乾宫门口,脚步顿住。她微微抬头,朱漆门,琉璃瓦,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丝毫不像失宠嫔妃住的地方。
哪个宫人刚进宫,都有着这样的疑惑。娴妃娘娘失宠多年,但尊荣位份却没有减少半分,甚至比别的嫔妃还多。江南进贡的锦缎珠宝,哪次不是先送进承乾宫,紧着娴妃娘娘先挑,才轮到其他嫔妃。
皇上对她如此偏爱,却又从未踏进承乾宫一步。传闻啊,皇帝其实并不喜欢娴妃,对她的那些厚待不过是看在她出身清河罢了。
又有传言说,十六年前,娴妃娘娘惹怒了陛下,陛下原本是要将她打入冷宫的。但崔老太师求情,才把她关在承乾宫里,不让她出来。
宫人们但凡谈到娴妃娘娘,都唏嘘不已。她出身清河崔氏,世家大族。进宫后,又备受宠爱,连当时的皇后都要对她避让三分。偏偏啊,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陛下,落得这般下场。
这种话,临娘小时候就听多了。她幼时哭着问萧煜,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萧煜温柔地擦干了她的眼泪,说不是,转头就把嚼舌根子的人丢进了掖廷。
但现在,她不是孩子了,萧煜哄骗不了她。临娘拿起门钹,扣响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