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原野、群玉、至礼三人纷纷不寒而栗。思忖片刻，原野拨通了景深的电话，并将这张纸拍成照片，传到了景深的微信上。

“景警官，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杀害欧阳的凶手有眉目了吗？”原野有些胆怯地问出这句话。半月有余，凶手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已经被盯上了，处境十分危险。

“不方便透露。”电话那边传来景深冷冷的声音，略显沙哑和疲惫。

“今天有人在我家门口放了一个大盒子，里面有一只老鼠和一张恐吓信。照片发到你微信上了。”

自上次景深主动给原野打过电话之后，原野觉得景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遇见这件事情，她想，也许景深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

不过电话刚刚打通，景深冷淡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在她耳边响起时，她就后悔了。

虽然对方是警察，但是原野冒然打出这个私人电话实在是有些打扰和唐突了，更何况若真要说起来，二人并无交情。

“真是慌不择路了。”原野暗暗想到。

景深沉吟片刻，稍稍提起了精神，声调比之前高些，问：“你这些天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吗？比如有没有人跟踪你或者经常在你家附近徘徊？”

原野思索片刻，突然想到那晚的月亮和诡异的草丛，说：“舆论爆发的当晚，好像是前天，对，是周五晚上的时候，我的两位同事担心我的情况，一直在我家陪我到深夜。后来我下楼送她们离开，她们走远之后，我自己一个人在台阶上看了会儿月亮。就在这时，我听到草丛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向前走了几步，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当时我太害怕了，转身就上了楼。现在回想起来，那声音不像是小动物，倒像是人在跑。好像，好像是有人在盯着我……”

原野越说越害怕了。

人处在未知的环境中时，一切缺乏真实载体的描述和想象都会带来超越现实本身的痛苦和恐惧。

原野现在就陷入了这样一个用意念和想象自主描绘危险处境的糟糕处境之中。

她知道身边存在危险，却不知道危险从何而来，又何时会来。

她将终日活于恐惧之中，在每一个臆想的可能里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直到有一天她的精神耗尽，心力枯竭，一阵小小的风便可吹散她摧枯拉朽的身体和灵魂。

群玉和至礼并不知道她们离开之后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脊背更是发凉。

原来在一切习以为常的瞬间里，危险和罪恶已经悄然滋生、偷偷蓄力，而她们却浑然不觉，如同人生中许多变化一般，细微时不曾察觉，等到有了明确具体的感知，已经到了无可挽回之时。

顿时，她们感觉这个屋子在晃动，又偷偷生长着无数双眼睛，像是一个黢黑阴暗的山洞，倒挂着千只蝙蝠，一时风起，幽森的眼睛冒出血色红光，霎时间倾巢而出，山洞坍塌，天地晦暗。

“先别慌。既然对方只是寄来了恐吓信，没有选择直接伤害你或者你的朋友，那就说明他们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或许，这只是一种警告，或者需求。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你身上一定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景深言语有力，一针见血，镇静的声音依然不掺杂一丝情感，却格外令人安心。三个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

景深继续叮嘱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多加小心，但不必过于警惕，继续过好正常的生活就可以。而且，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和密室杀人案脱不了干系——当时警方收到的那封匿名报案信同你收到的这一张十分相像，都是用剪切下来的文字粘贴拼凑起来的。你还记得我之前传给你的现场照片吗，其中有几个疑点我始终没有想明白，相关的一些猜想目前也缺乏有力的证据支撑。我希望你能参与进来，或许能够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

“愿闻其详。”

“第一，欧阳启死亡时头部朝向西南角，且无搬动痕迹。根据地上的脚印与血迹可以推测死者在屋内的行动轨迹为从位于中部的某实验台到正北方向的门口，之后出于某种原因折返，向屋内的西南方向移动。死者到达门口却选择折返或许是因为当时门打不开，但是她接下来为何不是向正南方向的窗户逃跑，却偏偏选择了同样没有出路的西南方向的死角呢？”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凶手当时就位于欧阳的正后方，导致她只能选择从侧面逃跑？”

“我们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是通过死者步伐之间的间距可以判断出死者在当时亡命的状态下行动是很迅速的，并且她的行动方向始终没有发生过变化，一直保持到即将接近墙角的位置都没有选择调换方向尝试从窗户突破。因此我们推测死者此举并非是为了逃生，因为即使她能够顺利到达窗户，从窗户逃亡也是死路一条——那里是23楼。我猜测她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留下线索。”

“线索？你指的是能够指向凶手的信息？”

“没错。不过现场环境十分复杂，排查起来难度很高。因此警方希望能与家属、朋友、同事等熟悉死者的人合作，了解死者的一些基本情况和偏好，这样有助于更快地破案。先前已经询问过死者的父母和好友，未有突破。”

“我明白了。”

“第二，密室是如何制造出来的。若是门窗由死者自己反锁，凶手如何进入；若是由凶手反锁，那他又是如何逃脱的？第三，我们排查了死者的关系网，并无苦大仇深、一定要置人于死地的仇家。而且凶手现在的目标极有可能换成了你。据我了解，你与死者来往不多，虽为同事但感情生疏。那么你与欧阳之间，究竟有何种关联，使得你们二人同时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切都来得太蹊跷了。还有一件事，虽然认真分析起来很荒谬，但我始终都很在意，总觉得冥冥之中与本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的梦境和伤口。”

“你曾同我提到你在梦中见到了一个女人遇害的场景，但那个女人却不是欧阳启。你说，在梦境里，女人有话要对你说。会不会，她想传达的就是一些关于凶手的信息呢？”

“可那归根究底也只是一个梦，不是现实，警官先生。你们办案的路子可真够野的。”

“你左臂上的伤口好利索了吗？你想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不要以为你上次在病房骗我说这是动物的抓痕就可以蒙混过关。”

“我……”原野一时语塞，她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景深当时一定看出了猫腻，但是她没想到景深没有戳穿她拙劣的谎言，而且一直未提及此事，慢慢地，她也就掉以轻心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原野心虚，虽然她自己也不知这伤疤从何而来，但是毕竟真实存在，想赖是赖不掉的。

只要去医院查她晕倒当天的就诊记录，便可以轻而易举得知这点。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东窗事发呢？

攻击她的新闻帖子上竟也完全没有提到此事。盯着她的人那么多，单是欧阳启的父母便不是善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疑点。

不，欧阳启的父母绝对不会忽略这一点。他们一定是派人去调查过了。

那为什么没有爆出来呢？原野细细想来，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欧阳启的父母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证据确凿、可以将这个把柄派上用场并发挥最大用途的绝妙时机；其二，他们什么都没有查到。

“恭喜啊。”景深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恭喜什么？”原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祝贺和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搞昏了头，明明刚刚还在咄咄逼人，下一秒就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突然，她反应过来些什么，惊呼：“你不会是在讽刺我吧！我停职了你有这么高兴吗！”

“停职？”

对面同她一样吃惊，结巴了起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啊，那个，我不知道你被停职了，那个，我就是想恭喜你挺过这一劫，不好意思啊。停职这个事，你也不要太……太伤心，对，别太伤心，说不定很快就又会请你回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我这边儿还有点工作。你有时间了多看看之前发给你的照片啊，就这样，挂了。”

“什么情况？莫名其妙。”

“怎么了？”至礼问。

“就你说的那个鸡窝头警察，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恭喜我挺过一劫，还挂我电话。我挺过什么了？我现在连工作都要保不住了。”

“他还会说这种话呢，看不出来啊。”至礼调侃景深，说：“他应该是在恭喜你这件事。”至礼将刘伟澄清的帖子给原野看。

“刘伟？”原野看着这段往事，陷入沉思。

她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欣喜，流露出的更多是疑惑。

原野拿走至礼的手机，将这段文字翻上滑下地看了好几遍，面露惑色地说道：“刘伟的这张照片，看着很像我现在认识的一个人。这是我小学毕业之后第一次再见他的模样，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按理来说不该有这种熟悉感，可是，我总觉得眼熟。”

“像谁？”

原野迟疑片刻，复又说道：“唉，应该是我想错了。我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一下刘伟，谢谢他危难时刻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