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惦记着玩，如意醒的特别早。
他摊煎饼似的在半张床上翻来覆去，有害怕吵到妈妈的意识，但不多。翻了半天看妈妈没反应，就小声地叹气：“唉……唉……”
宁姜装不下去了，伸长胳膊将他揽过来，闭着眼睛在他拱得乱糟糟的头发上亲了一口：“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宝贝早上不睡觉呀？”
“是妈妈的小可爱！”他开心极了，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献宝一样将脸蛋凑过来，道：“妈妈，你闻闻我，香不香？”
她深深吸了一口，学着他萌萌哒语气说：“天啦你真香~”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这么香？”
“诶？不是本来就香喷喷的嘛？”
如意被妈妈的头发挠得发痒，哈哈直笑：“不是啦！其实……是因为昨晚我跟妈妈一起睡的，就睡得好香，然后我才变得香喷喷了！你闻闻对不对？”
“啊是吗？让我来尝尝有多香吧……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呢。”宁姜假装要啊呜掉他的小脸蛋，抱着他不让跑。
“救……救命……哈哈……”他笑得话都说不完整，眼见着躲不掉了，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抱住妈妈的胳膊，好不容易按住了这只手，另一只手又跑掉了，闹了半天。
又听如意滔滔不绝说了半天他在书上看到的赶海细节，宁姜把他嘴一捂：“别说啦！带你去！”
“真的吗真的吗！耶！赶海！抓螃蟹！”他一脸得逞的笑，骨碌爬起来在床上蹦。
宁姜往床边边躲了躲，怕被他踩到，生无可恋地看了眼时间——7点，哀叹道：“所以你六点不到就醒了是吗！”
“是呀是呀！我还偷偷看你手机了呢，上面是五点四十二！”他嘿嘿笑着过来拉妈妈：“不要赖床啦！”
“救命！我好饿，你去喊把燕子阿姨喊起来，然后我们出去吃过早饭再赶海，行吗？”年纪大了，不吃饭真的玩不动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支走了如意，她又把头埋在被子里晕了会，才艰难地睁开眼。
放假比上班还累。
洗脸的时候听到敲门声，如意飞奔过去开了门。
她跟在后面，就看到晋希提着两个纸袋，和万俟峦一前一后进了屋。
“姐姐早上好啊~”万俟峦扬着笑脸跟她打招呼，然后跟如意搅和到一起，举着他转圈圈，惹出一声声惊呼，屋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晋希把纸袋放在餐桌上，一样一样往外掏，各种吃的摆了半张桌子，又摆好了碗筷，招呼她：“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没休息好吗？”宁姜看他好像气色不大好，想着是不是昨天累坏了，升起些内疚来。
“啊？没有没有，”他抓了抓后脖子，憨笑：“好着呢。”
“可是你黑眼圈都出来了……”离得很近，她说着，很自然地伸手去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处，轻声道：“诺，这里。”
一触即收，她假装没看到晋希腾地红透的脸，低头给如意碗里夹吃的，随口道：“要不你在家歇着吧，我昨晚看了地图，也不远，我们可以自己去二浴的。”
“那不行，海边不安全你俩自己去我不放心。”他脱口而出，随后找补道：“礁石滩不太好走，我带着如意方便些。那个，我就是跟万俟他俩好久没见，聊得晚了些，精神好着呢。”
鲁海晏冷笑一声，白眼要翻上天去，气呼呼地拿了杯冰美式，一开口怨气冲天：“哟，我都不算人啦这是？什么叫她俩去你不放心啊，这种户外活动，就姜儿那一步三喘的，根本就追不上如意，都是我跟着的好吗。”
“杠什么呢，你又不熟悉海边，顶什么用。”晋希可不怵她，压着胡乱扑腾的心，把牛奶给如意放好。
“我一步三喘怎么啦，你又嫌弃我。难受，想哭。”宁姜眼波一横，作出委屈的样子，抢了她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伸出的手拿了个空，鲁海晏满脸问号，琢磨了会，说：“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觉着，你俩合着伙的挤兑我啊？”
“哪有，你就是想多了，来，张嘴。”
鲁海晏嚼着喂到嘴里的煎包，有些迷糊。
说得好听，礁石滩不好走要带着如意，结果呢，如意和万俟峦再加上个鲁海晏，三个人大呼小叫地拎着桶牵着手跑得飞快，一会就冲出去老远，然后齐齐蹲在小水洼旁，埋头翻石头抓螃蟹。
至于晋希，就跟长在宁姜身边似的，一步不离，每块碎石都要在他脚底下踩实了，才能让宁姜往上踩，手还一直在旁边虚扶着，生怕她崴了脚滑了步。
“哪就这么娇弱了……”那三个人已经翻到一块大礁石的另一边，追着落下的潮水去了，宁姜看着比人还高的大石头，叹了口气，原地停下，朝他笑道：“用不着这么担心，我有自知之明，你看我每一步都是踩稳了才会继续的，一看就做不到的事我也不会去试。”
晋希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几步冲上了礁石，张望了一下又下来了，眼睛亮亮的，问她：“你想上去看看吗？视野很好。”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对上他期盼的眼神，还是咽了下去。白天，靠近点也没什么，刚好还能来点吊桥效应不是。
嶙峋的礁石表面爬满了细小的藤壶，各色贝壳碎片嵌在其间，云层中偶尔露出的阳光洒在上面，折射出奇异的光来。
“太陡了我上不去。”她说。
一秒都没犹豫，他伸出手来：“我拉着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全是轰鸣，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脑海里炸开的砰砰声，故作镇定，手指却忍不住动了动，尤其是在她稍稍歪着头打量自己的目光下，那些不能言说的隐秘心思无所遁形，就这么直白地摊在海风浸润的阳光下。
宁姜一点都没谦虚，说上不去，就真的是第一步都不知道该从哪下脚，特别无辜地仰着脸看他：“跟着你的脚印是吗？”
“嗯，踩在这，别怕，我抓得很紧。”
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她被拉上了礁石顶，一股海风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腿肚子一软，手都来不及放开就蹲了下来，整个人有些发抖。
晋希只当她是怕高，顺着她下拉的力道，干脆坐了下来，止不住的笑容挂在脸上，关切地问：“坐下来会好一些吗？没那么高了。”
“嗯。”她勉强笑了笑，脸色有点发白，坐下后又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没撒手。
嗯……心果然跳得很快，好像差不多可以了。
想要迅速从一点好感发展到可以更进一步的心动，也太难了吧，还得靠作弊。
她不齿于自己找人当锚的行为，却有些沉溺在这种和有好感的人身体接触时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
虽然这心慌极大可能是似乎近在咫尺扑面而来的海浪导致的。
一个大浪打过来，虽然隔着挺远的，她还是瑟缩了一下，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些。
“这浪打不到咱们这，别担心。”就这么一会，晋希浑身都酥了，虽然吹着海风，仍出了一身薄汗。他悄悄舔了下发紧的嘴唇，喉结滚动，快要宕机的大脑疯狂转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宁老师是南粤哪里人？”
“寒苏，你应该没听过，一个靠海的小县城。”十几年没有回去过，再提起这个地方，宁姜竟感觉到些陌生。
“那有机会要去看看那里的海是什么样的。”他其实想说的是去看看她长大的地方，但这话太唐突了，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海都差不多吧。”反正她没那个勇气，去仔细观察那片海。
“不是的，每片海域都是不同性格的，有的温柔包容像妈妈，有的热情奔放像……”他忽然住了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生硬地拐了个弯：“有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海面特别美，我每次难过了不开心了，就跑去那待上一整天或者一整夜，然后就又满血复活。”
说起这个，他眉眼弯弯，像个跟新朋友分享秘密的小朋友。
其实对别人的秘密并不感兴趣，但被他的笑脸感染，再加上那么点若隐若现的心虚，宁姜还是接了话：“呀，避风港吗？”
许是她偏头看过来的目光太过温柔认真，晋希受到鼓舞，扭扭捏捏地说：“那里风景很好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只是馋身子，交心什么的就不必了吧。
“你是因为喜欢海，才进海部文工团的吗？”她打着哈哈岔开话题。
他垂下眼，表情有些失落，但只有一瞬，马上就又露出了一排秀气的牙，装作无意试探着将手握紧了点，道：“对呀，当时我参加个唱歌比赛得了第一名，有其他单位也来要我，我就冲着这边制服好看能常出海才选的！”
往暧昧了聊，那现在就该说他既然适合衬衫那穿制服一定也很好看了，或者讨论下第一名的事再表示能不能唱给自己听。
但她不想说。
于是她脸上浮现出迷茫羞赧混杂的神色来，小声道：“不好意思，我一直就不太擅长聊天……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来着？”
“没有没有！就随便说说而已，你愿意听我就很开心了，不用非得应和的！”他急迫地表示，看着她的脸色迅速补充了句：“能在你身边待着就很好了。”
宁姜沉默了半晌，轻轻“嗯”了声，然后抽出手来，跟远远喊着“妈妈妈妈”跑过来的如意招手。
手心一空，晋希心里头也好像空了一块，手虚虚握拳，垂着头看着礁石上密密的藤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