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幽灵列车。
乘坐幽灵列车的以小孩和情侣居多，俩人好不容易排上队，刚上车，列车就开动了。
列车缓缓驶进一片迷雾森林，这里鬼气森森，暗无天日。
“真的会有幽灵吗？”前座的小女孩抓紧扶手，担忧道。
“别怕，到时候我保护你。”她身旁的小男孩亮了亮手臂上的肌肉。
“老规矩，不许闭眼。”赵羲和挑衅道。
“当然。”陈铭遇不屑道。
不远处传来几声哀婉凄清狼嚎，赵羲和回过头，突然觉得脸上湿湿的。
哈？下雨了？可这不是在室内吗？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觉得黏糊糊的。
再次抬头，他看见一直血肉模糊的鬼脸倒立在他面前，嘴唇豁开，流着恶心的血水。
“啊——”
“有鬼啊！”
一只骷髅从车底下缓缓钻出，将散发着腐臭味的手伸向乘客。
列车驶进隧道，数以百计的蝙蝠扑面而来，黑暗中恶魔在低语，女鬼的长发轻轻扫过每个人的脸颊。
列车驶出隧道，驶向燃起熊熊烈火的地狱！
“着火啦！”
“救命，快停下！”
在一片混乱中，赵羲和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高温。
难道真的着火了？！
停下，快停下！
可是列车满载乘客，加速朝烈焰奔去。
“啊——”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争吵不休的夫妇，颁奖台下的掌声，绿茵场上的比赛，不及格的英语试卷，以及秋风萧瑟的下午，那个默默陪他打扫教室的男孩......
预想的高温迟迟没有来袭，再次睁开眼时，发现是一场虚惊。
“唉呀妈呀吓死了！”
“最后的那场火灾也太逼真了吧！”
“再也不敢玩了......”
“我就说很刺激，你还不信......”
赵羲和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走下去的时候绊了一跤。他感觉有点儿丢脸，毕竟是他喊陈铭遇来玩的，结果陈铭遇像个没事人那样站在那儿，反倒是他这个老司机翻了车。
从拥挤的大厅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我们去江边。”赵羲和吃完剩下的汉堡，拉着陈铭遇穿过人群上了公交车。他没告诉陈铭遇为什么去江边，陈铭遇也没问。
一路上陈铭遇不怎么说话，仿佛在沉思什么，赵羲和连叫了他两次都没反应。
从游乐园去往江边的公交车上，乘客众多，车上很吵闹，来自这个城市不同地方的人，操着乡音，大声喧哗，其间还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愈发折磨神经。
俩人被闹哄哄的乘客环绕着，抓着拉手吊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了，赵羲和瞥了一眼旁边的爱心座位。那是位年轻的母亲，正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后座的大妈说：
“是不是饿了？给他喂点奶试试。”
年轻的母亲在背包里掏来掏去，只找到一个奶嘴，于是窘迫地看着四周。
赵羲和扯了扯陈铭遇的袖子，道：
“我们站过去，帮她挡着吧。”
年轻的母亲再次抬头时，发现两个少年背对着她站立，将哄闹的人群和不友善的视线隔绝开。她解开衣服开始哺乳，眼睛湿润了。
楚江，岸边。
俩人沿着江岸的细沙滩一路往前走，晚风吹乱发丝，月光如水，水面波光粼粼，倒影着江岸的房屋建筑，远处传来轮船的呜呜声，那艘庞然大物破开水面，一路前行，像雄鹰划过天空。他们就这样走着，沉默地走着，既不知道去往哪里，也不愿意驻足停歇。
左手边是静静流淌的江水，右手边是灯火通明，不少小摊贩，即使在最严寒的冬夜也坚持出摊，幸运的是，今晚的生意足够好。
“你冷不冷？”赵羲和率先打破沉默。
陈铭遇没回答他，而是低着头，半张脸沉浸夜色里。
“喂，陈铭遇。”
“喂！”
赵羲和将手搭在他肩上，凑到他耳边：
“喂，超级无敌大笨蛋陈铭遇！”
陈铭遇撇过脸看他。
“你冷不冷？”
“不冷。”
“哈，我有点儿冷。”赵羲和停下来，指着附近的摊贩群道：
“你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卖豆腐脑的。”
陈铭遇转身走向闹市，走到一半又回头来看他：
“你怎么不过来？”
赵羲和低头踢着河岸的石子：
“我在这等你。”
“等你回来的时候给你看个好东西，可别迷路了。”
赵羲和的身影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挡住，陈铭遇走进摊贩群中，寻找着。他的思考被打断了，只觉得迷茫。
这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难的题。
我一定要解出来，今天晚上。
他这样想着，买到了指定的商品，于是回头，朝着江边走去。
江岸的人便多了，人潮汹涌，他四处眺望，却看不见熟悉的身影。
他在人群中穿行，愈发烦躁和不安。
在哪？在哪？！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陈铭遇！\"
他巡声望去，看见自己一直寻找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江石上，笑着朝他挥手。
少年的背后，是忽然绽放的漫天花火。绚丽的，燃烧着的烟火，在夜空中争奇斗艳，转瞬即逝地惊艳过后，落入滚滚江水中。
人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夜空，江水，皆被这数以万计的冬之花染上缤纷的颜色，而这些颜色全都落入一个人眼中。少年的俊秀的脸被烟火照亮，他的眼眸流光溢彩，他的笑容宛如月光，摄人心魂。
多少年后，他已看过无数场烟花，更加绚丽，隆重的烟花，可没有一场，比得过眼下。
“好看吗？”
烟花放完了，人也渐渐散去了。江岸恢复了往常的萧瑟，一弯明月破开黑云，将碎银细雪般的光波洒向人间。
刚买的豆腐脑很烫手，他插好吸管，把它递给陈铭遇：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喂喂喂，理理我理理我！喝一口吗？”
陈铭遇呆呆地看着他，机械地喝了一口，又马上弹开了：
“好烫！”
“你直接喝当然会烫——我看看。”
赵羲和掰着他的下巴，借着月光和灯光检查着。
“有点烫伤，我给你吹吹。”
他把脸凑过去，刚准备吹气，就被吻住了。
这个吻不含任何杂质，纯粹就像沙滩上的月光。以至于当事的两个人，脑海里一片空白，比大扫除后的黑板还要干净。
远处传来呜呜的轰鸣声，游船开回来了。
两个人分开一点点，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
陈铭遇的眼睛一片澄净，既不躲闪，也不迟疑。
赵羲和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他，此刻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他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开口。
良久，陈铭遇道：“我一直在想，从昨天晚上开始。”
“想什么？”赵羲和感觉自己的声音十分不自然。
“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你。”
“所以你刚刚想清楚了......”
“不。”陈铭遇摇摇头：
“刚才什么也没想。”
“只想亲你。”
他们沉默着，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游船上下来的乘客。
赵羲和突然笑了起来：
“做数学题做到一半，直接就写出答案了！真像你的风格！”
陈铭遇脸色黯然，没由头地问：
“会扣分吗？”
“？”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却还没搞懂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写不出解答步骤，因为答案已经出现在我脑海里了。”
“这样会不会扣分？”
“不扣。”
赵羲和笑着看他：
“你在我这里永远不扣分。”
走在回家的跨河大桥上，晚风吹拂着两人的碎发，不同于昨夜的迷茫，今晚二人心如明镜。
这就是恋爱么？
赵羲和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后知后觉有些紧张。
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他这样想，像是喝了一大瓶可口可乐，开心得直冒泡。昏黄的路灯从身后照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赵羲和忽然小跑向前，对着陈铭遇的影子就是一脚：
“看我踩你的头！”
陈铭遇往右边移了两步，避开他的“踩踏”。紧接着，两个人你踩我我踩你，在夜晚人际稀少的桥上奔跑追逐，渐渐忘了冷。
直到下了桥，才停止这场幼稚的追逐游戏。
回家的山路没有路灯，一路上只能靠着稀疏的月光前行。
“拍张照吧陈铭遇，趁月亮还没被云层遮住。”
陈铭遇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赵羲和拿过来，思来想去，最终对着地上的影子按下了快门。
照片上的两处影子紧紧地黏在一起，暧昧，朦胧。赵羲和正望着那张照片出神，忽然听见陈铭遇说：
“我们在一起了吗？”
他抬头看向陈铭遇，陈铭遇的眼睛蒙上一层月的光辉，前所未有地清明。他直勾勾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寻求着答案。
我们在一起了吗？
赵羲和同样问着自己。
“当然。”
他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说道。
月亮被乌云淹没了，他吸了吸鼻子，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朝站在暗处的人伸出手，笑着说：
“回家吧，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在一起了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