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身体力行地证明什么是先下手为强。

现在白晏正坐在副驾，冉黎接过她的字典和书包，丢到了后排。

“室长打电话让我回寝室，说有很重要的事。”白晏说。

“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冉黎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一个电话你就急着回去。”

“冉黎。”白晏拖长尾音，没想到他居然道德绑架她，“你别生气啊。”

她的语气像是撒娇，他很受用。冉黎带她去商圈吃饭，凯撒牛柳卷的份量特别足，牛油果鸡肉沙拉很美味，意大利肉酱面也好吃。

餐厅里立着绿色的圣诞树，缀着彩灯和各种小饰品，圣诞节的歌曲循环播放了好多遍。

冉黎从做艺人开始控制饮食，吃得比她要少。白晏吃到十二分饱，又喝了一碗奶油蘑菇汤。

冉黎把他的那碗也推过来，她没觉得不好意思，端过来喝了。

冉黎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心想她明明很能吃，怎么这么瘦。

吃完饭已经九点半，冉黎说他想看电影。因为是艺人，他已经很少看电影了，即使要看，也只能是午夜场。

白晏思考了三秒钟，回复室长说她今晚不回寝室了。

冉黎戴着口罩，把棒球帽压得很低。他全程不能摘口罩，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给她一个人吃。

“寝室十一点关门。”白晏坐在黑暗中，小声告诉他。

今晚铁定是赶不上门禁了，冉黎的声音带着歉意，“明早有课吗？”

“没有。”她说。

冉黎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的想法，“去我那凑和一晚吧。”

他已经忘了电影情节，只记得她捏着爆米花的纤细手指，以及一张一翕的嘴唇。电影院人满为患，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做些羞羞的事。

直到电影散场，他还觉得晕乎乎的。他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语气足够风轻云淡，而不是表现出他的急不可耐，“走吧。”

“两层，四间卧室。”冉黎有的是耐心诱导她，“我不会欺负你。”

她第一次去他家里，两百多平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真奢侈。

他家的装修很奇怪，一楼直男风，二楼是少女心的阳光房。

“我喜欢二楼。”白晏说，“我能住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冉黎打开所有灯，极尽炫耀他的富有和品位。心里却一遍一遍地呼喊：快说你害怕一个人，快说让我留下来。

“你怎么……还不走？”白晏有点为难，他不走她怎么睡觉？

“我下楼取一套洗漱用品。”他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

“谢谢你。”她说。

他洗了个热水澡，穿着家居服又来敲门了。

白晏拉开门，惊喜地告诉他，“下雪了。”

她扬起脸，只见头顶的一片黑暗有了颜色，细细密密的雪花飘落在玻璃屋顶上，那感觉真奇妙。

冉黎没心情看雪，室内的地暖温热，她也觉得热，脱了大衣外套，里面穿一件绿色的毛衣，紧身牛仔裤，打扮得像一棵圣诞树。

原来她脱下难看的校服之后，是这样的好看，细细的腰，长长的腿，充盈的皮下脂肪聚集在翘起的臀部，特别勾人。没办法，他体育出身，喜欢研究人体发动机那一块。

他直接抱住圣诞树，“晏晏，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白晏紧张到心跳到嗓子眼了，她该答应，还是该矜持地拒绝。这种时候答应他，接下来可能会一发不可控制。

白晏的嘴比脑子快，“愿意，我愿意的。”

不过短短几秒，只听听她嘟囔了一句，“你的……”

白晏想说他的皮带硌得慌，又想起来他根本没系皮带。

男女的思维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冉黎想。她需要的男朋友，能陪她一起自习，能给她一个拥抱。他需要的女朋友……嗯，他脑子里黄色废料能装满一架航空母舰。

搞什么柏拉图式爱情啊，他是各方面都正常的男人，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可是她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雨后的天空一样干净。

他对她有正常的生理反应，“海绵体会膨胀，你明白吗？”

她懂的，初中生理健康课就讲过。她既然答应来到他家，就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心里建设，“冉黎，我明白。”

他亢奋了，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牙齿磕着牙齿，嘴唇贴着嘴唇。她闭着眼睛环住他的脖子，仰头回应他。

真软，真他*的舒服，冉黎心想。可是他说过不会欺负她，只有恋恋不舍得放开她漂亮的嘴唇，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洗脸似乎没有卵用。

室内只亮了一盏小夜灯，他又忍不住抱她，带她滚入柔软的大床。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想过和别人谈恋爱吗？”

“没有。”她有点腿软，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你不是说过，不让我和别人恋爱吗？”

“你记得这件事？”冉黎差点弹跳起来，“那你记得我第一次吻你吗？”

“怎么不记得。”她瞟了他一眼，“我嘴里的薯条还没咽下去呢，你胆子可真大。”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连续的记忆？不，那不是她的记忆，这些事情在真实世界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在他的脑电干扰下，她大脑皮层的活动。

他与她在现实世界的爱恋并不那么完美。他大四毕业才向她表白，第一次不愉快的强吻换了她一耳光。

此前他们有过误会、争吵，她谈过一个男朋友，他和她错过了很多年，二十二岁才走到一起。

今天是2011的年圣诞节，她原本应该接受姜元景的告白，而不是在他的怀里。

他不可能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会嫉妒，他会疯掉。他知道故事的走向，所以不遗余力地通过脑电干扰她的记忆。

他在持续作弊。

冉黎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还记得姜元景吗？”

“姜元景是谁？”白晏反问。

“不是谁，不重要的人。”他抱紧怀里的女孩，喜忧参半。喜的是她无数次碎片化的大脑皮层活动首次出现连贯，忧的是他正在干扰和覆盖她的记忆。

他在她脑中的形象，终于脱离了一个个天马行空的片段，成为连贯的整体。

男人的占有欲蠢蠢欲动，他忍不住咬她耳垂，“晏晏，我快要忍不住了。”

她瑟缩着身体，咬着嘴唇，很紧张。

“我想要你。”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她嘴唇。

“我……我还没有心理准备。”白晏红着脸问他，“冉黎，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他说，他不喜欢她。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他心疼了，“晏晏，我爱你。”

一切都不可思议，又好像顺理成章，这样就可以了，她是他女朋友了。

“我生日的时候，能送我一份生日礼物吗？”冉黎问。

白晏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果我不同意，你会和我分手吗？”

“不会。”他怎么可能用这种事胁迫她，他已经向她表达了感情，只等她的回应，“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过早饭，冉黎开车送白晏回学校。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的指端轻轻落在右腿上，抬起，落下，抬起，又落下。

他长着一双手模的手，上高中的时候，白晏经常转过身，看着他握笔的手。

“三十一号能考完吗？”冉黎问。

“二十九号就考完了。”她说。

“收拾一下东西，二十九号下午我来接你。”冉黎说：“搬去我那里。”

同居……吗？来得太快了些。

“我还没答应你呢。”白晏赧然。

“你住你的，我住我的，说过了我不会欺负你。”冉黎打断她，突然笑了，“晏晏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白晏有点尴尬，摸出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

“在看什么？”冉黎觉得是时候复盘她更多的记忆。

“《莎乐美》。”白晏脑海中有一个浑身缀满珠宝的少女。她爱上了少年约翰，可是他誓死也要拒绝她的爱。那便如他所愿，砍下他的头颅，盛在银盘里，这样她就亲吻他的嘴唇，永远得到他。

这是怎样畸形的爱欲啊，白晏咋舌。从《莎乐美》到《献给艾米莉的玫瑰花》，爱比死更可怕。

“如果你需要……”前面是红绿灯，冉黎正看着她，目光坚定。他对自己说，我愿意为你去死。

“没有如果。”她莫名烦躁，近乎粗暴地打断他，“我不需要。”

她仿佛知道他会说什么似的，一股脑儿堵住他的话。以死亡来证明爱情的伟大？不，这不是她的爱情观，爱不是消磨与毁灭，而是创造与成就。

她伸手去牵喜欢了很多年的那只手，“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很不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即使是夫妻，也总有一个要先走，剩下的那个人，也该好好地活着。”

他知道的啊，她一定舍不得看到他每天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反手握住她，“我听你的。”

冉黎记得她高三誊抄的各科笔记。语文笔记里有一首诗，舒婷的《致橡树》。

她是他人生最黑暗，最压抑的时刻，能照亮她的一束光。

他生在黎明，父母随手起了个名字，单字黎。通体漆黑，不见日光。她是他的晏晏，站在太阳下的女孩，能照亮他生命的女孩。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我，如果爱你——

我和你没有如果，我注定会爱上你。任凭时光变迁，天地混沌，我爱你一千次一万次，生生世世，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