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将尽,悬空寺外,云几重,光影交错。
阳光和煦,天虽转暖了,但碎雪似乎还眷恋着人间烟火,迟迟不肯离去。
此刻闻雪晴端坐在墙上,看着那个比往日里都要大,鼓起来的雪堆,陷入了沉思。
该不会是师门为了逮住她下山的证据而设置的陷阱吧?
她顺手从墙头处扣了一粒石子,用力往下一扔,那鼓起来的雪堆果然塌了,露出里面一个深深的土坑。
“唉,这抓人技术还得回去多练练才行啊。”闻雪晴感叹,随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下一跳。
还未等她来得及反应站好,脚下看似厚实的雪层一塌,将她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被雪掩埋的情况可不好,粗糙的雪粒灌进衣襟,饶是十分耐寒的闻雪晴也被冷得一激灵。
“咳咳咳......救命!有没有人啊。”
她起身望向洞口,洞口狭小且高,看着感觉仅能容纳六岁孩童通过。
此刻还不断有积雪往下掉落,闻雪晴也不知自己一个成人身量是怎么掉进来的。
四周漆黑一片,她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亮,却发现这处雪洞大有玄机。
洞壁上刻着繁复奇怪的术式,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警告。
闻雪晴举高火折子照亮洞壁看那术式,却只能勉强看清其中的几行字,“未得机缘者,不可私自接触......”
这写的什么玩意?装神弄鬼的,她还以为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境里会有宝物呢。
闻雪晴心中暗自吐槽。
在这处诡异的雪洞内转悠了一会,闻雪晴还是没能找到出口,而手中的火折子却快熄灭了。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若是天黑还没回去,师父就会发现她今日偷溜出来的事情。
她内心着急,脚步也不自觉慌乱起来。
在绕过一个转弯处后,火折子彻底熄灭,周身便立马被黑暗笼罩。
闻雪晴暗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所以才那么倒霉掉进洞里。
看来只能等师门的人来找了。
她天生没有灵力,无法修炼,若不是小时候被师父捡回来,自己早就曝尸荒野,被野狗分食了。
闻雪晴靠着一处洞壁摸索坐下,却是发现远处隐隐有光点闪动,那光点闪烁着宛如鬼火般的幽幽淡绿,似乎在吸引着人去发觉。
她瞳孔微微放大,似是被眼前这奇异的一幕惊到,脚下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让闻雪晴不自觉往里面走。
走进一看,那光点所在处却是别有洞天。
四周的洞壁被粗壮的藤蔓缠绕,密不通风,这看似诡异的光点也是从那藤蔓中溢出来的。
闻雪晴心中发毛,只想赶紧离开此处。
可眼光却是被藤蔓根部的一处凸起所吸引,她走近一看,借着光亮将上面的小藤蔓扒开。
底下赫然是一个老旧的宝箱。
也不知是呆在这里有多少个年头了,那宝箱周身长满了青绿的铁锈,破败不堪。
“会有银子吗?”闻雪晴兴奋地伸手将宝箱掀开。
也不怪她有这样的想法。
师门清贫,门中带上她也就四个人,小时候连过年时都没有新袄子穿,而悬空寺所在的地方又恰好是最冷的地区。
她一无灵力傍身,二无强健体魄,所以都是靠着师兄师姐们渡过来的真气暖身,勉强过冬。
想象中的大笔银子并没有出现,她顿时就泄气了,“什么破地方嘛,连个铜板都没找到。”
周遭的光点却是在她说完后剧烈地颤动起来,原本青翠的藤蔓迅速变得灰败,那宝箱也化作齑粉。
“呃......”闻雪晴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脑海中似被万根针刺一般,疼得她识海昏沉。
各种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中,逼得她的灵魂似乎都要被挤出身体。
最后的画面却是停留在一个白发女子,在此处以剑自刎的景象。
她表情凶狠,阴恻恻地笑着,似乎在透过时间满怀恶意地看向闻雪晴。
“你也是......来感受恩赐的吗?”
那女子话音刚落,闻雪晴便眼前一黑,彻底晕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脸上有些凉意,而身上也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诶呀,痛痛痛......”脑袋还是有些生痛,闻雪晴从地上爬起来,思考着刚刚的场景。
身下却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在这安静的雪山中显得格外突出。
咳嗽声与这寂静的雪景,显得尤为不搭。
“谁?”
闻雪晴虽说胆子大了点,但是自小山野精怪的故事听多了,此刻脑海中很是突兀地出现了长得十分抽象的各种妖怪。
“哇!有妖怪!救命!”她忍不住捂住脸大叫,转身一扭,跑得离刚刚那地方远远的,躲在一颗青松背后往四周看。
过了许久,闻雪晴都没有听到妖怪的脚步声,她好奇地伸出脑袋往那处看。
什么也没有,想象中长着血盘大口、奇形怪状的妖怪也没有。
她的胆子又恢复了,大声朝那雪堆处喊,“究竟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本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我上有拳打无量仙君的师父,下有脚踢飞鸿真人的师姐师兄,我......我可不怕你的!”
但是想起她那时而靠谱,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靠谱的师门众人,闻雪晴说到句末时,底气也小了许多。
雪堆没有回应。
闻雪晴鼓起勇气来到那雪堆面前,俯下身来摸索了好久,才发现刚刚落下来的地方居然躺着一个人。
只因这人被雪盖了一层又一层,若不细看,确实看不出痕迹。
闻雪晴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刚刚居然是躺在了别人身上。
罪过罪过。
她内心默念抱歉,随即拍了拍这人身上的雪,将他扶起来。
是个男的。
还是个长得好看的男的,身上带着伤,底下的雪层透着淡淡的血色。
碎雪落在他的眉上,清奇俊秀。
皎如玉树临风前,映得他一身卓越仙姿。
令人不可亵渎。
“这位公子,你还好吗?”闻雪晴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有气,没死。
“姑娘……”怀中的男人突然出声,吓得闻雪晴往后退了一步,将他扔出去。
“你!”闻雪晴被他突如其来的回答给惊住了,随即又反应过来,“哦,原来你没事啊?”
“咳咳......”那人拂去了身上的雪,嘴角带着血痕,有些虚弱地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朝她露出一个看起来很人畜无害的笑容,“我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吗?”
见闻雪晴有些怪异地看着他,他又咳嗽了几声,“咳咳......承蒙姑娘的搭救,在下殷晨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姑娘可否替我寻些金疮药来?这点酬劳就......”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到闻雪晴手中。
闻雪晴眼光一亮,脸上一幅正义凛然的模样,“不打紧不打紧,既然遇上了,就是朋友了,朋友有难,那我帮朋友一点小忙也是应该的。”
如果能忽略她掂了掂手中钱袋重量举动的话。
闻雪晴跑回自己的房间翻了好久,才翻出一瓶看起来十分老旧的金疮药。
师门实在过于清贫,连像样点的疗伤丹药都买不起,以致于只剩她往日里给山下村民们做帮工时送的金疮药。
也不知他是否适用,那人看起来像是个修真者。
“将这药给他,应该没事吧?”她嘀咕了几声,随即将药揣进怀里,“算了,有就行了,这么挑剔是做什么。”
待她重新回到原处时,殷晨已然晕了过去,在他面前还站着一道闻雪晴熟悉的身影。
“师父?”闻雪晴有些心虚,将手中的药往脚下一扔,踢进裙摆里。
李虚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闻雪晴。
闻雪晴朝他讪笑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的?”
“虽然为师知晓你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但也不必如此......强抢民男,这可是违反律法的。”
李虚紧皱眉头,用一种十分不赞同的眼神看她。
闻雪晴只觉得自己刚刚才恢复平静的脑袋又要痛起来了。
自她上一次饭后,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肯定能拐个美貌男子回来当上门女婿时,师门上下从此便一致严防死守,不给她下山祸害山下的好男子。
将前因后果对李虚说了一遍后,李虚才显然一幅放下心来的模样。
“师父,那现在怎么办?”
我还收了他的钱......
后半句闻雪晴没敢说出来,若是被李虚知道她这么干,肯定又要罚她去面壁,给她温习何为仁义之道了。
李虚虽然平日不着调了些,但骨子里依旧是一副老古板的思想,讲修真道义,讲大道至简。
闻雪晴并不想去触他雷区。
“当然是扶他回悬空寺里去。”
“能不扶吗......”闻雪晴小声地嘀咕着,却被李虚瞪了一眼,只好与他合力将晕倒的殷晨扶回道观。
闻雪晴只觉得自己一路上累得个半死,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清瘦,居然这般沉。
待处理好殷晨身上的伤口后,李虚长呼了一口气,“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闻雪晴十分狗腿地给他递上一杯热茶,试图蒙混过关她在外面捡了个男人的事情,“师父您辛苦。”
李虚使劲点了一下闻雪晴的脑袋,“别以为能蒙混过关,你该不会是见色起意了吧?”
“师父,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闻雪晴十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显得十分无辜。
李虚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闻雪晴才说道,“既然是你遇见的人,那便好生照顾着他吧。”
“好的师父。”
李虚叮嘱她几句注意事项后便走了,只留下闻雪晴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殷晨。
案台上的烛火被窗外的冷风吹得明明灭灭,闻雪晴将窗关好后,来到边上居高临下看他。
男人眉头轻皱,因失血的缘故,嘴唇显得苍白,脸色看起来差极了。
“我闻雪晴好歹也算是要脸的人,怎么能强抢民男呢,师父也真是的,就这般怕我出去闯祸吗。”
她回到椅子上坐下,撑着脑袋坐在竹桌面前,偶有灯芯爆燃而炸开噼啪的声音响起。
听得久了,她脑袋便一点一点的,一个脱力,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更深夜露重,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气和煦。
见闻雪晴睡着,殷晨才捂着心口处的伤从床上起来。
伤口因着他这一举动又有裂开的趋势,他给自己施了个愈合术后便来到闻雪晴身边坐下观察她。
这具身体过于虚弱,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元气大伤。
来这的路上险些被李虚一剑毙命,若不是看到他怀中的婚书,很有可能他现在就小命归西了。
殷晨摊开婚书,婚书被他的血浸泡过后显得有些许诡异,上面赫然写着二人的大名。
他自小与闻雪晴定下了亲,只可惜不知为何,闻家家道中落后,闻母便强硬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而她看起来也不记得他了。
他同样趴在桌上看着闻雪晴。
不过没关系,他会努力让她想起来的。
闻雪晴睡梦中隐约感觉到,旁边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被看得浑身激灵,连忙从做着暴富美梦中猛地站起身来。
“嘶......”
殷晨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凭空生出了几分委屈来,“夫人,你撞疼我了。”
?
闻雪晴很疑惑。
闻雪晴很震惊。
她什么时候凭空多出一个夫君了?!
她身形一闪,离他离得远远的。
见闻雪晴一步闪出了千里不留行的气势,殷晨有些咂舌,但他义无反顾地现前一步,“夫人怎能这般见外呢。”
她伸手挡住了殷晨欲上前的步伐,表情疑惑,“等下,我可不记得我突然就嫁人了,你绝对是来碰瓷的吧。”
按理说也不该来碰瓷她啊。
她一没钱,二没田,三不逛花楼跟南风馆,以前没有风流债,现在也不会有。
吃喝嫖赌只沾吃喝,大不了就是喜欢银子罢了,绝对算得上是个守规矩的好人。
这殷晨好看得天怒人怨,这脸一看就知道是出门就得被小姑娘扔花淹没的那种。
这人不会是个变态吧?
闻雪晴顿时就觉得自己看透他的本质了,十分自信地看着他说道,“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想法了。”
李虚以前是修真界的大能者,想拜入他门下的人不计其数,后来他厌烦了才隐居在这悬空寺。
不过闻雪晴偶尔还是能在山下看到有不死心的人想来拜师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婚书来娶你的?”
“你一定是想收买我拜我师父为师吧?”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殷晨沉默了。
闻雪晴也沉默了。
他看了闻雪晴一眼,神情幽怨。
她尴尬地朝殷晨笑了笑,脚下生风,“再见!再也不见!”
好恐怖啊!遇上个长得好看的变态了!
作者有话要说:殷晨:老婆老婆老婆,看到老婆了(激动)(嘶吼)(尖叫)(阴暗爬行)(抓着树藤创死没有可爱老婆的人)(冷静)(叼玫瑰出场)嗨,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闻雪晴:这人一上来就乱认老婆,是有什么毛病吗?该不会是变态吧?(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