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转变得太快，任川本来以为贺浔的心情不佳只是暂时的，他既然来到B市，怎么说也应该接受一番招待。

贺浔并不是小气的人，之前但凡在饭点遇见，贺浔都会抢先买单，这一趟上了高铁，贺浔不仅不与他搭话，整整一个小时过去，贺浔都僵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些微余光也不肯分给窗外的风景。

任川叫了两人份的炸鸡，偏巧经停的一站人满为患，他一路挨挤着过来，简直苦不堪言，尽管如此，也没能对同伴一丝的触动。

更令他心堵的是，分出去的半盒炸鸡，贺浔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贺浔哥，你多少吃点，下车了没准很快就有通告，而且……而且于哥这次很不高兴，你我不太清楚，他训别人一向凶得很，要捱过去还挺不容易的。”

任川从来都是被人照顾的那一个，突然要他反过来关心别人，他其实颇不适应。

他已经劝得嘴皮发干，贺浔也没有任何动容的表现。

劝的行不通，他只好改换其他方式，“贺浔哥，我最近写了首歌，编曲还没做完，我一直想让你听听给点意见，没想到一忘就忘到现在了。”

贺浔没有应声，也没有开口拒绝，任川厌烦极了此前的僵硬气氛，把无言当作了默许，一找好录音文件，就抬手将一只蓝牙耳机塞进了贺浔耳中。

他自信导入部分的音效编配很抓耳，果不其然，贺浔被勾起了兴趣，散离茫然的眼神微微聚焦，但将一切入副歌，贺浔却突然蹙起了眉头。

“这一段和弦……为什么选这样的走向？”

贺浔的口吻几乎可以用严厉来形容。任川偶尔听公司的其他后辈提过，如果在录音的时候不够专注，贺浔的脸色会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他从没遭遇过这样的情况，贺浔将近斥责的语气，令他难免激起了些许惊慌，“就是之前……贺浔哥比赛的那首曲子，我很喜欢到副歌前的那段衔接，编曲的时候正好脑子卡壳，就试着借鉴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吗？”

虽然和弦的进行基本一致，但是旋律经由了完全重组，如果让外行来听，即使将两首歌同时比对播放，也很难听出相似的基调。

任川专门了解过歌曲创作的抄袭标准，从专业角度来说，和弦的重复十分常见，哪怕偶尔产生“既视感”，只要不是从头到脚的照搬，原则上讲，并不至于触达抄袭的底线。

然而贺浔的语气让他瞬时产生了自我怀疑，片刻默然后，任川忍不住追问：“如果有抄袭嫌疑的话，我回去了马上改。”

“不是，”贺浔展开了眉结，声音依旧低沉，“我就是感觉风格有点熟悉，没想到是你自己写的。”

“熟悉”这两个字过于含混，任川想起了被他遗忘许久的一件事，“贺浔哥，我一直想问你，这首歌到底是哪个大佬写的？我想找这个人帮我制作，你那边有联系方式吗？”

正常来说，贺浔在和音乐相关的任何事上都非常热情，就算多多少少有一点竞争关系，以任川现在的粉丝量级，哪怕有一首出圈的好歌，也还不至于就因为一首歌就能造成实质上的威胁。

更何况，贺浔从来都不会在利益上过多计较。

因为一再蔓延开来的沉默，任川不安极了，只能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逐字倒推回去，反复检审。气氛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任川瞥看着已经完全冷掉的炸鸡，痛心不已的同时，又忍不住偷偷观察贺浔的表情变化。

显而易见，贺浔的眼神绝对不能说开心，然而，接下来的回答却令任川十分意外：“我会帮你跟他说的，但是……得再等一段时间。”

·

到达公司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任川以为贺浔要先回家休息，坐上出租的时候，有好长时间都没弄清去向。

直到再眼熟不过的街道和建筑逐幕浮现，他才惊觉即将到达的目的。

“贺浔哥，今天是有工作吗？”

“没有。”

任川以为自己得不到任何解释，但两人刚刚下车，贺浔又提高了声量：“我来找于哥问点事。”

原来前一天晚上贺浔就已经敲定了打算，并不是因为醉酒说了梦话。贺浔目的明确，步子迈得很大，任川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为了不被落下，他几乎就快要跑起来，直到被自己的经纪人看见，被迫中断跟随。

贺浔谈话的时间不算太长，任川的经纪人交代事情很干脆，他估计最多过去了二十分钟，结束的时候，他正好看见贺浔从茶水间前经过。

他慌忙放下咖啡，紧趋贺浔身后，“于哥怎么说，事情解决了吗？”

贺浔走得实在太快，任川感觉对方可能都没来得及听自己说了什么，整个人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正要敞开步子，侧边忽而传来于铭哲的声音：“不用管他，他要问的事，我该说的都说了，听不进去是他自己的问题。”

两方的神色都很凝重，这件事俨然不太寻常。任川好奇得抓心挠肝，等于铭哲接完水，他就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看着，直盯到于铭哲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得到于铭哲的默许，任川尾随进入办公室。于铭哲的开门见山，属实在任川的意料之外。

“你之前跟我打听的那个人，姜岳，就跟贺浔这次来找我问的事情相关。”

任川没有太惊讶，只是好奇两人的关系：“他们之前认识？”

“何止认识，”于铭哲长长叹了口气，“贺浔最开始入这一行，没有姜岳坚持，他根本没有出道的机会。”

关于贺浔参加比赛之前的往事，任川可以说一无所知。他一直以来都特别想更深入地了解贺浔的成长经历，从何时起接触音乐，从何时起尝试创作，即便贺浔现在的人气还没能跻身业内的第一梯队，他也对贺浔的潜力深信不疑。

他更想听贺浔本人亲自讲述，可是眼前这样的机会也不可谓不难得。

他屏住呼吸，听于铭哲放慢语速：“这件事也有我的问题，当时处理的方式不太对。可是如果我不那么做，贺浔就是不肯出国，当时的情况除了姜岳，他谁的话也不听，我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能让姜岳本人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