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红酒喝到瓶子见底，陆道白看一眼挂钟，用隔着厨房门都能听出来要赶人的语调问：“你们不留宿吧？”
“这也是我家——”陆子廷。
“一年半载回来吃顿饭的家？知道了。你房间太久不用，床上被褥长毛，都已经处理掉了。你要不要和我挤一张床？”陆道白。
刘振邦站起身，对陆子廷说：“去我那儿喝杯水吧。”
陆子廷起身，出门之前不忘到厨房门口跟萧辰奕道别：“萧助理，难为你了。晚安！”
陆子廷的话熨贴了某人被针对了一整晚的怨怼。
萧辰奕身上系着围裙，擦掉手上的水渍，将陆子廷和刘振邦送到门口。陆道白坐在餐桌边，在客厅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对着两人的背影吹了声口哨。
萧辰奕再次确认一眼时间，指针指向十点过两分，穿过客厅时跟陆道白说：“陆总，今天再没其他事了吧？我收拾完餐厅厨房，就直接回家了。”
“为什么？收拾完东西，时间就不早了。换洗衣物不都拿过来了嘛？”
“不算太晚。况且明天是周六。”萧辰奕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直接打电话给我。”
“二十四小时开机？”
“除非手机没电。”
“不错的借口。”
“我要收拾厨房了，再聊会拖得更晚。”经过一顿晚饭的洗礼，萧辰奕居然对陆道白明朝暗讽的说话方式开始免疫。还能回以微笑。
说完提步向厨房走去。
陆道白撇撇嘴，说：“如果是约会的话，多晚都不算晚。”
萧辰奕用厨房纸巾，仔细擦拭盘子上的水渍。身后传来陆道白的声音：“如果现在让你联系刘振邦，过来跟我聊聊解决公司现金流的方案……”
“哈？那您得保证大陆总不会杀了我。”萧辰奕虽然脑袋不好使，可是陆子廷被刘总监邀去家喝茶的事情，他还没忘。
白天那么多时间，不问。刚才吃饭时，不问。
晚餐时，少说几句废话，也可以引出这个话题来讨论。为什么偏偏大半夜想了解现金流危机应对方案？
“你帮我想想，晚上我还能为公司做点儿什么？”陆道白皱眉苦思冥想。
“不如好好睡一觉，或许明天早上就能知道该做什么了。”说实话，两天搞定公司两个重要人物，不是随便什么都能做到的。
萧辰奕对陆道白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正在发生变化。
萧辰奕此刻要做的，是反观自己。该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助理，即便细枝末节，也不想总让陆道白指出纰漏。
最可提供建设性意见的，非前助理王子业莫属。想和他见面聊聊。
“我开车送你回家？”陆道白。
“我们都喝酒了。我自己打车就好了。”
“那明天晚上也不会来喽？”
“您需要我，我就来。不需要，我就不过来。”
“喏，这个还给你。”陆道白从口袋里掏出萧辰奕的手机挂件。
萧辰奕正在擦拭盘子，两手都不得闲。
“麻烦您放我裤子口袋里。”萧辰奕动动右腿，围裙旁边露出口袋缝。
陆道白犹豫了一下，说：“真小气，还以为你就这样送给我了。”
“这个不行。”
“别人送你的？”
“算是吧。”
陆道白把挂件塞进萧辰奕的裤子口袋。
萧辰奕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
客厅和厨房又恢复了清洁模样。萧辰奕解下围裙，正要跟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陆道白道别，突然想起忘了件事。
“陆总，我忘记把昨天用过的被褥放洗衣机清洗了，我现在上楼……”
“我来吧。不就放洗衣机嘛，小孩子都会。”陆道白叫住要上楼的萧辰奕，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萧辰奕看了眼时间，冲老板感激地笑笑，说：“那麻烦您洗吧，我回家了。晚安！”
“嗯。”
萧辰奕的家，就安置在父母经营的便利店楼上。楼上改造成两室一厅的格局，父母一间，萧辰奕和弟弟一间。
看到屋里漆黑一片，就知道父母已经睡下。萧辰奕简单洗漱完，回到房间，看看下铺空着的床，径自坐下来。
床上放着一本半旧的《海底两万里》。萧辰奕随手拿起来翻了两页。
此时电话突然响起，把萧辰奕吓了一跳。看到号码，赶快接起来。
“陆总？有什么事？”半夜接到电话，不免让萧辰奕有不好的联想。
“嗯？哦……打错了……抱歉！”
萧辰奕疑惑，这么晚了，陆道白要给谁打电话。难不成在测试，助理是否真能二十四小时待机？真那样，这人就太无聊了。
考虑到时差，如果是打给在国外的朋友，就很说得通。
“那您注意休息，别聊到太晚。晚安！”
周六一早，萧辰奕把书装到包里，出门买了早点。坐车去医院。
来到儿童病区六楼，萧辰奕坐在病床前，看着瘦了一圈的弟弟，还在睡觉。
萧辰奕悄声走到医生办公室，向大夫询问萧辰晖的情况。
“还是要找到有意向做供体的合适配型。现在只能祈祷恶化的时间来得晚一点儿。”
萧辰奕走出医生办公室，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返回返回病区，弟弟还在睡觉。
“让他睡吧。大概昨晚没睡好。”护士走过来，检查了手背上的针头，液体的流速。
“那我出去一下。我回来之前他醒了的话，麻烦您跟他说一声。”
“好的。”萧辰奕周末经常来，在护士跟前已经是熟面孔。护士微笑答应。
萧辰奕从儿童病区出来，走到门诊楼后面的住院部。走到1622病床，刘姨正坐在床边吃早餐。看见萧辰奕进来，笑得很开心。
“孩子，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附近，顺便过来看看您。身体好些了吗？”萧辰奕坐在病床边。
“好多了，一小碗粥都被我吃完了。”刘姨说着把见底的餐盒放到床边柜上。“小白让你来的？”
“嗯”萧辰奕含混应答，说：“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来我就很开心了。该做的，护工都做了。”老太太说完，悄声打听：“孩子，小白是不是比哥哥更适合管理陆氏？”
萧辰奕笑说：“两位都很有才干。”
“你说的对，哥俩都很优秀。只是，小白有时候比较别扭，小时候就是那样，想跟哥哥在一起又不好意思说。
也不能怪他。毕竟哥哥在东方家，管束地比较严，逢年过节才让大少爷回来。回来待不上一天，又接走了。
开始小白还眼巴巴地跟着走到门口。后来，大少爷走之前，小白先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
别看已经长得人高马大，心里还跟个孩子似的。”
听刘姨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萧辰奕觉得新奇。惦记着老人也要多休息，就起身告辞。
上行的电梯终于停在十六楼，陆道白穿着一身舒适的运动服提着餐厅的打包袋从略显拥挤的电梯里出来。
“咦？你来这儿怎么不叫我？”陆道白出来差点儿与等电梯的萧辰奕撞个满怀，挑眉，不满地问。
“原本没计划来的，恰好在附近，就顺便过来看一下。”陆道白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太过显眼，电梯门打开，萧辰奕就看见他了。
“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走。”陆道白咧嘴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我还有事儿。等不了您。”萧辰奕。
“你不是说有事情随时叫你嘛？”陆道白挑眉。
“您有什么安排？”萧辰奕理所当然认为陆道白有工作上的事情。
“四处逛逛，中午找个地方儿吃饭，下午还可以去看个电影什么的。”陆道白说：“周末能安排的事呗，还能有什么。”
萧辰奕心说，自己难道在期待陆道白周六周日为公司忙到焦头烂额？今天可是周六。抿着嘴勉强挤出笑容，说：“恕不奉陪。我还有事儿。”
“晚上呢？可以来我家，想听听你对公司的看法。”陆道白。
“晚上约了人……”
“那你还还说什么有事儿叫你？”陆道白蹙眉：“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便说。”
“如果不影响您休息，我晚饭以后再过去，可以吗？”萧辰奕。
陆道白轻挑眉毛，目光放在白色墙壁上的术后康复宣教海报上几秒钟，才说：“好吧。”
走出住院部大楼，萧辰奕疾步向儿童病区。
萧辰晖斜靠在病床上，正在喝粥。萧辰奕在门口轻声叫了句“小晖”，才走到床边。
“我买了虾饺，想吃吗？”
“好啊。”说完，又担心地问：“医生说可以吃吗？”
“嗯，可以少吃点儿。”萧辰奕眸底满是温柔宠溺，伸手轻轻按摩弟弟瘦长的双腿。
“哥，你按得好舒服。”萧辰晖脸色苍白，眼尾泛红。此刻，疲倦的眼神有天真的笑意和满足。
“我可以陪你一天。待会儿想不想下楼溜达一下？哦，对了，你床上的书，我给你拿过来了。”
“嗯，一会儿下楼去花园树荫下读书给我听吧。”萧辰晖费力地咀嚼虾饺。
“慢慢吃，不用急。”
“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小脑瓜里想什么呢。”萧辰奕。
“哥这么帅，为什么一直没女朋友。是不是因为我？”萧辰晖咧嘴，露出一排换牙期孩子特有的板牙，说：“把家里变得很穷。”
“既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穷。”至少在萧辰奕心里，没钱不等于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