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临侦十分严肃地说：“哥，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比如，你眼前的我，其实是一个武林高手。”
钟暮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平时被同学打了也不还手，怎么可能是什么武林高手。钟暮只当她小说看多了。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钟暮低声说。
陈临侦：“谁？”
“净魂至尊。”钟暮一边在心里吐槽这称号的沙雕，一边回忆小棋说的话。
女孩张了张嘴，看向天空斟酌了一会儿。
“嗯，我之前在小说里看到过。”
钟暮追问：“是不是神徒的那篇？”
陈临侦惊讶：“哥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你快说。”
“这个净魂至尊嘛，他年轻的时候有个妻子和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可以说是家庭幸福且美满。不过在孩子两三岁的时候他的妻子就病逝了。他当时是个大将军，盔甲在身，百战百胜。”
“当时皇帝非常重用他，每次他在外打仗时自己的孩子就寄放在皇宫里。有一次，他要打一场大仗，事关国命，自己的子女在皇宫里和皇子玩儿，不小心掉下鱼池淹死了。皇帝知道以后怕影响到净魂至尊，于是一直都没有通知他。”
“过了三年，仗打完了，他回来以后发现自己的子女都没了，于是辞了将军一职，跑去修仙。”
钟暮若有所思地问：“之后是不是收了徒？”
“没错，他修仙也极有资质，由于曾经是个将军，仙法也比大家强，于是给他取了个称号，叫净魂。他在各个门派中都很有地位，最后被俞家招去了。他开始收徒，无论是哪个门派，只要被他看中就能成为他的弟子。”
钟暮继续问：“那他收了多少人？”
陈临侦：“多少个来着……哦对，两个。”
“只有两个？”钟暮惊道。
陈临侦：“大概吧，那小说都下架了，内容太多我也不记得。”
钟暮有些遗憾，“谢了。”
陈临侦跑向河边和面具男一起玩水。钟暮两手撑地，仰望夕阳。
他想起了什么，视线移向俞溟。
金色的日光藏在他身后，河水里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橘波，轻抚着他的双手。
他从河里捧出一条鱼，小声地说：“我终于抓到了。”
小棋和俞溟大概很熟，而俞溟如今都不知道有几百岁了。
所以，这里的村民应该早就逝世，现在钟暮所看见的村民不是鬼就是妖。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祸害人命的东西。
俞溟却没有让他们消失，而是逗留在这里。
是因为看到了村民们的皮囊有些不忍心？还是因为别的？
钟暮想不出个所以然。他走到陈临侦旁边问：“你在小树林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遇到了几个超级恐怖的大怪兽！不过都被面具哥消灭啦。”
“他原来这么强的吗？”
陈临侦：“你以为他是咋样的？”
钟暮：“不看脸的话，我还以为是乔松宁那小子。”
面具男心虚地往俞溟旁边走去。
“不会真是乔松宁吧？”钟暮故作惊讶。
陈临侦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感觉不像，他比乔松宁靠谱。”
钟暮：“嗯，我也觉得。”
面具男走到俞溟右边，在俞溟左肩拍了拍，俞溟理所当然地看向了左边。
面具男朝他泼去手心里的水，俞溟也朝他泼，最后，后面具男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岸边，俞溟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转身朝岸上泼去。
钟暮的心脏漏了几拍似的，他缓缓离开草地。
俞溟的动作怎么看都很像一个盲人。
钟暮去了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身后有些遮挡物遮住了俞溟三人的视线，除非跑到他面前，不然很难发现他在干什么。
他抽出口袋里随身带着的纸巾抹了下嘴巴，纸巾上沾满黑血。
就在钟暮意识到俞溟是盲人的时候，怨灵们又开始诅咒钟暮和俞溟。钟暮含着一口血到现在，终于能吐出来了。
怨灵：钟暮，俞溟是个瞎子！快！趁没人的时候你就把他给杀啦！这样，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也不用缠着你啦哈哈哈！
怨灵：我就知道俞溟不会活得好好的！看吧！遭报应啦哈哈哈！神徒不得善终！永无安宁！
怨灵：钟暮，你怎么又吐血啦？难不成时日不多了？那可不行！你还要杀人呢！俞溟不死，你就会被我们反噬哦。
钟暮把嘴擦干净后没找到垃圾桶，干脆用一张干净的纸将沾满血的纸包起来塞进口袋。他对怨灵的话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
他不会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余生的安宁。
更何况那个人是俞溟。
钟暮瘫坐在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有些呼吸困难。想到俞溟，他淡淡地扬起嘴角。
俞溟不能死，他以后还得靠俞溟给自己发工资呢。
“钟暮？你在这边吗？”
向往常一样沉稳的声音响起，钟暮懒懒地回应：“我在。”
俞溟扶着树，判断声音的起源。他一直都很小心，无论是谈话还是不经意间的动作，都被他精心设计过。没几个人会发现他眼盲。
“钟暮，你在哪儿？”
钟暮心底有些苦涩，他想知道俞溟的一切。
到底是什么让神徒瞎了眼？他又为什么屠杀大半个仙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在这里，你蹲着就能看到我了。”钟暮扯了下俞溟的裤脚。
俞溟蹲了下来，左手搭在钟暮的肩上确认他的具体位置。
钟暮暗讽自己的愚蠢。
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从前俞溟做的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俞溟用手机时总让袁岸帮忙，他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歪着头，十指交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些只是他其中之一的设计。他觉得这种姿势会让别人觉得老板就该是这个样子。
或许生活中还有更多细节，可说到底，钟暮自己是一个威胁俞溟生命安全的人，而俞溟也一样。
“钟暮，你怎么了？”
“俞溟，你为什么不穿鞋？”
“脚湿了，穿鞋难受。”
钟暮将手中的纸递给俞溟，但俞溟什么都没有发觉。
他早该发现的。同居一个星期俞溟都没有露出马脚。
“我有纸，你要不要？”
“不要，谢谢。”
但是，发现了又怎样？俞溟和他连朋友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两人才认识不到两周。
钟暮将纸塞进俞溟的手心，“一包纸而已。”
钟暮从前倒是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不过现在出一趟门会带那么一两包。和俞溟走得太近了，偶尔会咳嗽。
“钟暮，你声音有点哑，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点干。”
“我去给你买一瓶水？”
被俞溟这么一说，他问：“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是啊，要待到晚上。”
钟暮：“为什么？”
俞溟：“有个人给我寄了封信，让我带上面具男来这个村子。这年代还有人给别人寄信，看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万一那个人很强怎么办？”
“没事儿，咱们有四个人，对方只有一个。”
“ 不，俞溟，为什么要答应他呢？他是谁啊？”
“不知道是谁，但他好像认识……认识三代神徒的……呃……伴侣。”
钟暮：“你？！”
俞溟愣了一下：“什么？”
“不，我是想说，你这个……”钟暮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烧，“你的脚受伤了！”
俞溟：“有吗？我就说怎么感觉怪怪的。不过没关系，我们继续聊。”
钟暮忘了嘲笑俞溟，只是不停在脑海会想——俞溟的伴侣……俞溟的伴侣……
钟暮心中生起一丝醋意。
“俞溟，你知道三代神徒的伴侣是谁吗？”
“知道，听说是个大少爷，小时候特别爱哭，长大之后突然就不怎么哭了。”
钟暮想起小棋告诉他的那段回忆中，最后是一个男孩抱住了俞溟，带给他一丝安慰。
“唉等等，大少爷？男孩？”钟暮此时说话不过脑子，直接喊了出来。
“钟暮，你讨厌断袖吗？啊不是，你讨厌同性恋吗？”
“我没想过这些。”
“那你现在可以想一下。”
“不讨厌。断……同性恋和异性恋本质上是一样的吧？只要两个人相爱，性别就不是问题。真心最重要。”
俞溟挑眉笑了笑，“我也觉得。”
钟暮咽了口唾沫，继续问：“那个大少爷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俞溟缓缓道。
钟暮有些意外，不再问关于那位大少爷的事，他起身拉着俞溟的手引他到林子外。
“怎么了？”俞溟问。
“没什么。大老板，你怕黑吗？”
俞溟笑着答：“怕，超级怕，我有夜盲症，到了晚上你可得牵着我。”
钟暮：“行啊。”
俞溟：“晚上烤鱼吃怎么样？”
“没有打火机。”
“打火机我有，原先就打算烤鱼吃。”
于是四个人围在四条鱼的周围思考。
“咱不得先清理一下？”陈临侦提议。
面具男举手，陈临侦为大家翻译：“他说他会，让他来。”
钟暮：“……你到底是怎么看懂的。”
面具男将背上的剑拔下来，握着一条成年人手掌大的鱼走去河边。俞溟叫住他，把自己口袋里的折叠刀递给面具男。
钟暮冷笑一声。
吃鱼，就一定会摘面具。面具男，你隐藏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夜幕降临，四个人搭起火堆，钟暮点上火，不一会儿就燃起火焰。
“晚上不会住这里吧？”陈临侦埋怨道。
俞溟：“看情况。”
钟暮愕然，陈临侦还在这儿！无论发生什么，至少不能让陈临侦受伤。
事实上，陈临侦很强。
钟暮想起自己和小棋的约定，决定吃完鱼就去找她。
俞溟凑近钟暮，四个人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不过俞溟的世界只是一片漆黑吧。钟暮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
怨灵吵个不停，日复一日的，钟暮已经习惯了。
就继续这样的生活吧。
各自吃完鱼饱腹，钟暮说：“我离开一会儿。”
俞溟：“好。”
钟暮庆幸那仨没有追问。
夜很黑，所幸有明月陪伴。
小棋坐在屋檐下，大概在等待钟暮。她余光一瞥，转头看向那个男孩，苦笑道：“你来啦。”
钟暮坐在她的不远处，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想说什么？”
女孩依旧捏着自己的手，“钟暮，白天的故事其实我没有讲完。”
“没关系，我会继续听。”
女孩看向钟暮，她心想：“和溟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呢”
“溟被他们带走了，那些人一刀将我的腹部捅穿，我已经死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村民的人都老死、病死了。村子里现在没有活人。”
钟暮没有说话。
“我是个死人，尸体被村民丢在山林，可是就在前几年，我、被埋起来的又或是没有被埋的都醒了。我们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吃人。”
钟暮垂下眼帘。忆年村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小棋眼里含着泪，脸上却挂着笑容。她说：“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是妖精还是鬼，是人还是魂。不……我不是人……我已经死了。而现在，我是危害人命的东西。”
“喂，最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小棋看向钟暮，眼里的泪珠流过脸颊。
“你说。”
“结束我，结束所有村民，结束忆年村，结束溟痛苦的回忆。”
这绝对不是被虚怪附身了，虚怪不会说出这种真情实感的话来。
这都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忆年村篇就要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