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了。

陈西岭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YUG的前缀。

他浑身僵硬，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听过无数遍的那些话。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健全的主教练。”

“残疾人就别折腾了，好好做废物吧。”

这种感觉像是一直在等一只靴子落地，明知道它或早或晚会来，却又怕它真正落下。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快逃快逃”。陈西岭握着手机的手轻颤了一下。

铃声响了太久，久到陈鸣翠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谁的电话，怎么不接啊？”

“喂。”最终，陈西岭接了起来。

“我是YUG的中单梁羽童。打扰了，实在是发消息你不回，不得已才打了这通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的女声轻轻柔柔的，莫名就让人很有好感。

梁羽童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真的是很有诚意的，大家迫切期盼一个主教练。我们的基地很大，内置有电梯，完全能实现无障碍出行；环境特别好，很适合修养；队内气氛也好，队员们关系铁得很；预算给不了大合同，但也不会亏待鸣翠姐。就是成绩这块，比较未来可期……要不，你们再考虑一下？”

陈西岭缓缓睁大了眼睛。

……

不久前。YUG俱乐部。

“难怪他死活不同意，鸣翠都成这样了，换我，我也会更希望她好好养病，别再操劳。”

“来咱们这养病也是一样的嘛，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好教练，这次说什么都要拿下。”

YUG众人关注的点完全不是陈西岭猜测的那样。

眼见着其他人已经在讨论如何把基地改造的更宜居，脑回路稍微正常一点的辅助顾喻楚忍不住开口：“不是，你们就没觉得，一个残疾人当主教练，有什么问题吗？”

五双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他。

崽崽疑惑：“有什么问题吗？打游戏需要的是手和脑子，又不是腿。而且她是来当教练的，那就更不需要了。”

“可放眼联赛历史，从没有过残疾人当主教练的先例啊。”顾喻楚说。

崽崽颇有大将之风地一挥手：“没有过吗？那马上就有了，我们YUG就是来创造历史的！”

其他人认同鸣翠，有的是出自本身的爱心，有的是出自对现实的考量，但是崽崽完全不同，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真不是什么罕见事。

战争时期，毁容的、截肢的、缺胳膊少腿的，还少了吗？只要有需要，不都一样上？

唯一让她有点嫌弃的是蓝星这落后的辅助设备。轮椅是什么远古东西？都什么年代了，蓝星居然还没发展出成熟可民用的软体外骨骼技术？

“我再劝劝吧。”中单梁羽童拿起了手机，拨打了陈西岭的号码。

……

医院病房里。

陈西岭深吸一口气，鸣翠注意到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突然看向她，郑重发问：“姐姐，现在有个队伍想找你当主教练，你愿不愿意去？是YUG，顶级联赛的队伍，成绩完全比不上你之前待的队伍，但他们很有诚意。”

鸣翠的嘴不自觉张大，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腿：“你没跟他们说，我的腿已经成这样了吗？”

“说了，但他们坚持想请你出山，”陈西岭说，“你去不去我都听你的，就是，最好尽快决定，YUG现在在打夏季赛，赛程比较紧，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得早点给他们回话，别耽误他们找下家。”

鸣翠沉默了一下，她将鬓发拨至耳后，苦笑：“你真的觉得，我这样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你可是我看上的接班人，给哪支队伍做教练都当得。”门口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嗓音，节奏信步走进病房，眉目疏朗。

迎着姐弟俩的目光，他挑了下眉：“怎么，看到我很意外？”节奏垂下视线，看着窗边的女人，笑容慵懒，“我是来给YUG当说客的。不过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你和我。小鸣翠，你就不想再创造一次神话吗？再打造一支ZXC，甚至是超越ZXC的奇迹队伍？”说完，不等她接话，节奏继续说，“你不想我想啊，但我懒得操这份心了。所以，你要是愿意去YUG，务必带我一个，我给你当副教练。”

说这话时，节奏语气平淡，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这传奇教练给人做副手，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姐弟俩曾和节奏共事过，对他这不正经的性子免疫力很强，但还是不免被他的操作骚到了一下。

陈西岭问：“节奏哥，你很看好YUG吗？”

节奏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完全不，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他们的资料。但你们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我可是很想念和你们一起工作的日子啊。”

陈西岭：……

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只见过选手之间有跟着关系亲近、配合默契的队友“夫唱妇随”的，什么时候教练团队也有这种风气了？

节奏完全没当一回事：“以前没有？那我们正好创造历史！所以你们觉得呢？要不要一起再干一票？你们想啊，等你们到了白首暮年、生命尽头，想起平淡的后半生，想起除了ZXC竟再没有值得提起的成就，会不会后悔没有在今天答应我的提议？”

房间里，两人都看着鸣翠。

他们在等待她的最终决定。

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头，鸣翠抬起脑袋，声音很轻，像是说给他们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说：“那就……试试吧。”

教练组买一送二！

鸣翠三人上门的时候，整个YUG都惊了！

经理李希恩先是一喜，然后脸色又垮了下来“这，我们没有这么多预算啊。”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块大蛋糕摆在面前，但他碍于胃口太小，只能浅浅咬上一口。

唉！心痛！

“这不重要。”节奏笑吟吟地走进了俱乐部，目光蜻蜓点水似的一扫。他手里拿着几张薄纸，此刻正被他折了捏在手里，当作扇子，扇了扇风。

在他身后，陈西岭带着大包小包，推着陈鸣翠，也走进了俱乐部。

陈西岭说：“我是来照顾我姐的，你们把我当成她的护工兼职分析师就行，平时不用管我。”

彻底放弃治疗后，压在他身上的经济压力彻底消失了，作为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人，陈西岭想着，他怎么也不会饿死。

“你们这俱乐部还挺大，”节奏边看边点评道，“有考虑过把空房间出租出去吗？”

门口动静有点大，俱乐部里的其他人也被吸引着过来了，崽崽也不例外。但她探头看了一眼，一撇嘴，又把脑袋缩回去，走开了。

朱厌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在其他人都在讨论来人的时候，他循着崽崽的步伐追了上去：“有什么问题吗？”他压低了声音，“他们中有谁身上带着系统？还是，和那天晚上的袭击有关？”

崽崽满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她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的样子，回想起了一位常常令人不快的故人。

帝国军队分很多建制，像她所在的就是七军，任务主要是掩护她，完成对虫族战场上的正面强攻任务。因为常年处在战争最激烈的地方，七军伤亡率一直居高不下，人员减损太快，就不时需要其他军团协助完成任务。这其中，经常被委派来承担协助任务的就有十一军。

今天那个男人，莫名让她想起了十一军的指挥官，大将季泽。说话时那股吊儿郎当的感觉像，长得也像，但是她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的气息是不一样的。季泽可没有这么弱。

崽崽闷闷不乐。

看到这个人，她又想起了被季泽坑的经历了。

可恶的、狡诈的人类！

外面，经理李希恩先领着众人参观了一圈俱乐部，然后坐进了会议室里，开始正式谈合同。

李希恩拿出的只有一份合同，是给陈鸣翠的。

“你们两位……”他看了看一左一右坐在陈鸣翠两边的陈西岭和节奏，踌躇不语。

特别是节奏。传奇教练，这待遇给少了不合适，给多了，他们又没那么多钱。

“我的卖身契我自己准备好了，”节奏笑眯眯地展开了一直被他拿在手里当扇子的纸，压平，然后推到了李希恩面前，“看看？”

说是卖身契，还真是。节奏没提薪资。他那张拟定好的合同书上写着，他不要钱，但要YUG的部分股权。作为交换，他可以注资YUG战队。

“我想给自己找个乐子玩，”节奏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看在小鸣翠的份上，你们把我也收了吧。”

李希恩深吸一口气。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未来的事情说不准，但传奇教练打白工是摆在眼前实打实的利益。

心情激荡之下，李希恩飞快敲定好了所有细节，而俱乐部也因为有了节奏资助的一大笔钱，能拿得出一份正式的分析师合同给陈西岭。

“谢谢您，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他伸出手。

节奏同李希恩的手指轻碰了一下，笑着说：“太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喊我小节倒水就好。”

节奏和鸣翠的合同立即就签完了，陈西岭的分析师合同是稍后送到他手上的。

拿到合同的时候，陈西岭愣了愣。

面前的是一张很眼熟的纸。

纸的一面，有他彻夜写下的笔记，还有一个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消失的脚印。

而翻过来，另一面，是他的正式合同。

这张纸是李希恩从崽崽衣服口袋里翻出来的，他当时正打算把她的队服外套丢进洗衣机。还好提前搜了一下，不然整个洗衣机里的衣服都要遭了纸絮的殃。但是在看清这张纸上的内容之后，他有了新的想法。

“我们YUG不是DFG，”李希恩说得隐晦，“年轻人，好好干吧，你那纸上的脚印，我擦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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