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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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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浓雾笼罩着他。

青年神思混沌,怎么也醒不过来。

“人和鬼,哪个更可怕,你觉得呢?”他听到有人含笑问他。

——哪个更可怕呢?

他不知道。

冤魂厉鬼的呐喊从身后传来,将他扯进深渊,浓重温热的血淹没了他的口鼻,青年在血海中挣扎着试图浮出逃离。

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喘不过气的感觉还停留在鼻腔里,浑身冷汗涔涔。

狭长的光影落在医院的回廊里。

有人带着纸笔坐在他身前,温和道:“您好,我是地震灾后救助中心工作人员,这里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青年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抱歉,我好像……”

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初春,雨下得淅淅沥沥。

老旧的巷子里有几家一看就不怎么正经的足浴,烧烤摊和放出来的桌椅占据了大半个人行道,阴沉沉的天幕下几块巨大的霓虹灯招牌显得格外醒目,满地的积水映着光怪陆离的油渍。

“不是我说,这个价,这地段,要不是上一户刚走我急出手,您真租不到。”房东喋喋不休地推销道,“右边一片学区,还靠近中心广场……”

房东在他的花伞下打开了门闩,领着人往老巷子破烂的楼上走。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身体颀长,莫约二十几岁,苍白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黑伞,看上去病气又柔弱,神色却冷漠异常。两人停留在一个房间门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霉烂的味道混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木制地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与房东所说的上一户刚走显然不符。

“就这儿了。”青年干脆利落道,“先付多少?”

房东愣了一下,旋即笑逐颜开,把钥匙递了上去,报了个数目:“……微信支付宝还是银行……”

他沉默了,眼睁睁看着青年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了厚厚几沓人民币,红彤彤的,晃眼。

房东心道这男的问都不问就租,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现金,怕不是个逃犯,转念一想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当即乐呵呵地接了下来:“押一付三,先三个月啊。”

刚要接过来,青年拿着钱的手却没松。

他的伞倚在门口,掀起眼帘,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视线偏到房东脸上:“中介说的不是这个数。”

房东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道:“中介嘛,哎,唐先生,中介就是挂个房子,哪管得着这些,您按我说的付就行了。”

唐拾懒得理他:“我要不来,还有人租你这房吗?”

房东面色一僵,重新打量了他几秒,脸上还勉强挂着笑:“唐先生这是几个意思?”

青年并不说话。

房东脸色一阵发青。

唐拾早就调查过这屋子,早年间由于煤气泄漏死过人,只能低价给一些不知道消息的外地租户,后来又有个冤大头住在里面,被前女友一刀捅死在屋子里,据说血淌满了整整一条走廊,警察来的时候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从那以后整整一年无人问津。

简而言之,凶宅。

凶得不能再凶的那种。

唐拾面无表情地从一沓人民币里抽出该给的数,递了过去。

房东道:“这这这少了五百啊,只有九千五。”

唐拾一挑眉:“那九千。”

“您这。”房东脸色一变。

“要不我把这凶宅的情况公开出来?”唐拾冷漠道。

“成交!”房东咬着牙,汗如雨下,本想挑个软柿子捏,谁料被对方反将一军,忙不迭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唐拾拉开了窗帘,深深吐出一口气,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听着远处雨声渐歇,街道上车水马龙,随后街巷里人声多了起来,隐约能看到云层下透出的天光。

他一回头,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

唐拾神色未变,拿出一面铜镜放在窗边,飘在半空的红色身影骤然消失了。

很多人租凶宅是因为不信邪,或者本来就不害怕,而唐拾的理由极其简单——穷。

穷鬼不需要讲究这些。

崇江市郊。

祝山乾第一百零八次回头,确认出租车是驶向城郊,而不是坟地。

而他老板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丝毫没有质疑的意思。

他开始怀疑自己找的这份“好工作”到底有没有问题。

这工作是他最近才找的。

所谓好工作,就是早上十点上班下午三点回家,虽然工资低了点,但好在清闲。

祝山乾,身为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在人才市场顶着清澈而愚蠢的眼神,老板一眼相中,带到了店里。

招人的时候老板甚至没有对他的简历多看一眼,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老板问他几年几月几时生。

他在崇江老城区看一家店面。

老板的业务非常广泛,看相算命,婚丧择日,□□拿钱办事,总之什么都做。

店里没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些铜板纸钱,花圈宝塔,只有角落两个等身纸人,穿红戴绿,目若点漆,像是会随人转动,怪瘆人的。他以为自己的工作只要坐班,没想到忽然接了个顾客来电,就被拖出来外勤,更糟糕的是那地方还远得很。

他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身体颀长,莫约二十几岁,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看上去病气又柔弱,神色却冷漠异常。

车外霉烂的味道混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

老板长这么好看,干什么不好,总不至于诈骗吧,他心想。

唐老板给的地址写得像鬼画符,祝山乾默默地看了半天,没能领会到这横竖撇捺合起来是个什么字。

“北……北……”祝山乾欲哭无泪,愣是不敢对老板说您写的字太丑我实在认不出来。

出租司机等了半天等得实在不耐烦了,敲了敲方向盘:“到底到哪下车嘞?”

唐拾审视的目光落在祝山乾身上半天,直到把小伙子盯得差点下车跑路,才反应过来这孩子为什么不报地址。

他交叉着指尖,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关节上的茧,说道:“北山路二百八十八号,红庄新村。”

唐拾的店门口。

店门紧闭,隐约能看见阴暗的店门内放了两个破破烂烂的大立柜,昏暗的灯下全是纸扎的物品,有纸人,也有纸钱和元宝,像是家寿材店,靠门的地方还挂了桃木剑和铜镜,看上去颇为阴森。

“对对,就是这儿,”男人煞有介事地指着店,“造孽啊!烧烤店旁边开花圈店,怪不得我家生意不好呢,一看就是坑蒙拐骗,您看看能不能取缔了。”

青年瞄了一眼店铺,在纸上记了些什么。

“警官——哎,宋警官,您前两天说的那石头我到底摆哪能招财啊?”男人说道。

“正屋东南,其实只要石头在,哪都行。”青年心不在焉道。

“那能打折吗?”

“七五折,就八万八吧,我也是帮朋友卖的。”他道,“反正成本只要二百。”

男人:“啊?”

宋柏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是说放缅甸那这石头得要二百万。”

“你说你家,红庄新村是吧。”他抬起头来问道。

“啊对对,北山路二百八十八号,”男人哭丧着脸道,“闹鬼啊!三天没睡个囫囵觉咯!我家闺女也是个命苦的。”

“行。”宋柏点了烟,齿缝里呼出一口烟,“帮您看看。”

红庄新村北在市郊,附近被拆迁得七零八落,杂草丛生的工地荒凉无比。

祝山乾一下车就被垃圾山熏得打跌。

天色已晚,他没有来由地打了个寒噤,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唐拾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所有的垃圾和泥坑。

“干什么的?”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最终还是觉得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和一个看起来病歪歪的青年横竖也惹不出什么事儿,登记了个姓名,把人放了进去。

照着纸上的门牌号很容易能找到那户人家,祝山乾上道地挡在前面,替唐拾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没见开门的人。

祝山乾低头,这才发现开门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很清秀,扎着一个萌萌的丸子头,眼睛黑白分明,对着他微笑。祝山乾心下一片柔软,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你怎么给陌生人开门呀,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摇了摇头:“我没给你们两个开门,我给他开门。”

“谁?”祝山乾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姑娘其实没看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身后的某处。

“……”老楼里的灯光昏黄,摇摇欲坠,风刮过楼道时能听见仿若呜咽的声音,祝山乾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他摸了摸鼻子,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见屋里有人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脸色蜡黄,她慌张地护住小姑娘戒备地盯着二人:“你们……”

唐拾拿出名片,简单地介绍道:“唐拾。”

“我是他助手,叫我小祝就可以了。”祝山乾赶忙接道。

妇女缓慢地松了一口气,招呼二人坐下。

“什么时候的事儿?”唐拾问。

妇女嗫嚅道:“大概有一个礼拜了。”

“门口,我们家门口,上礼拜我接露露回家,发现门口放着一只死鸡,血淋淋的。我们看着怪吓人的……就给扔了。那会儿出了两天门,再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只鸡,还有鱼,都烂得生蛆了。”妇女压低了声音,满脸憔悴。

“卧槽,谁这么缺德。”祝山乾刚喝一口水,差点吐了出来。

“保安师傅说那天没人进来过,再说我们单元楼下面也有门,一般人上不来,主要这楼上下早搬完了,压根没人住。”

“就那天过后,我们家露露开始不对劲。这几天老哭,哭起来没完没了,晚上闹完还不肯睡觉,就站在门边上笑,问她笑什么也不说,大师您说她这是不是……中邪了?”妇女小心翼翼道。

唐拾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怪事?”

“这——”

妇女的目光明显有些躲闪了。

唐拾垂着眼帘并不答话。

妇女终于开口道:“是这样,大概、大概有两三个月了,您不提我还真忘了,我和我男人在门口找着过一根金项链。”

唐拾在社会主义小红花祝山乾“卧槽”的眼神里问道:“还有呢?”

“……还有一只金手镯,一个金戒指,”妇女咬咬牙道,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恐,“我是没想拿的,但是问来问去没人丢东西,我男人说,这不是孩子上学也要钱嘛。”

“不用跟我解释。”唐拾淡淡道,起身去开门。

“哎哎哎,老板!”祝山乾赶紧跟上。

妇女慌里慌张地上前拦他:“大师,我听他们说你最灵验了大师,多少钱我们都给,救救我女儿,项链已经卖了,钱还在,你救救露露……”

祝山乾听得嘴角直抽搐,什么叫最灵验,他老板又不是乐山大佛。

唐拾推开门,却并未下楼。

他踏进了灰尘里,蹲下身在门口堆满的废弃木料板砖,还有半袋腻子粉里找了半天,朝祝山乾丢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嗷啊!!!”

祝山乾手比眼快,在看清楚之前抢先接住了,昏暗的灯下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死透了的老鼠,不知道被谁开膛破肚,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他当即胃里反上来一阵酸水,惊得把老鼠甩了出去。

刚抬头又看见唐拾沾着老鼠尸液的修长手指又伸了进去,扯出来一块黑色的木板,再次丢了过来。

祝山乾又手贱地接了,这次以比扔死老鼠更快的速度丢了出去。

“当啷!”

黑色的木板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祝山乾能感觉到老板的心情在接触到死老鼠以后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

“扔这么远你怎么不去国家队当铅球运动员呢?”唐拾直起身看着哆哆嗦嗦的祝山乾,把手擦干净,评价道。

他隔着纸巾把木板翻过来,凭外形很明显能判断出它是什么,上面雕着一朵的莲花,用金漆染了色,金莲上方用鲜红的朱笔写了一个名字。

“请问您女儿叫殷思露吗?”唐拾平静地问。

话音刚落,一阵风袭来,“邦!”一声,门关上了。

妇女看着他手里的灵位,脸色苍白,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嗓音变得格外尖利:“谁……谁要咒我们家露露啊!”

老楼供电很不稳定,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整栋楼寂静无人,只有穿堂风一阵一阵的,祝山乾盯着那块牌位,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一股寒意慢慢从后背升起。

楼下乍然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阿姨,谁谁谁谁来了?”祝山乾被吓得有点紧张兮兮的。

“哎,是我男人回来了,他平时不是这个时间到家的。”妇女也有点茫然。

脚步声不急不缓。

有两个人。

唐拾把牌位丢到了祝山乾手里,低声嘱咐道:“藏好。”

祝山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老板极具压迫性的眼神中默默把牌位塞进了外套里,并且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穿这件衣服了。

女人丈夫身上的蓝色夹克沾满了油渍和土灰,咬着烟头大声跟身后的人说话。

他身后跟着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干净。

从内到外的干净。

老实说唐拾对一切干净的东西都有好感——人也不例外。

即便是从楼道的俯视角度,也能看出来人身量很高,双腿修长。他肩上披了一件大衣,领子堪堪地搭在肩膀上,露出了轮廓清晰的喉结。

来人仰起头,目光穿过错落的栏杆,一眼看到了上面的唐拾,咬着半支烟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淡青色的烟雾顺着脸颊飘散在身后。

两人的目光隔着极暗的灯光和漂浮的灰尘对上了,尔后其中一双眼睛微微一弯。

“哟,您家有客人?”来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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